10月,一部新片在上映首日排片不到1%,但卻在豆瓣收穫了8.2的高評分。
能夠獲得如此好口碑,只因這部片的唯一女主角是葉嘉瑩先生。
很多人知道葉嘉瑩,是她在《朗讀者》中的才華橫溢,寵辱不驚的亮相。
又或是她變賣房產,向南開大學「裸捐」3568萬的樸素大方,慷慨無私。
而《掬水月在手》這部「高冷」的紀錄片,歷經三年,對葉嘉瑩本人進行了17次深度訪談與拍攝,並且輾轉各地,採訪了42位葉嘉瑩先生的相熟人士。
只為了向大家展示在「裸捐」巨款標籤之下,葉嘉瑩先生坎坷不平、漂泊流離的真實人生。
就如導演陳傳興所說:她百年的人生正是一部女性版的《百年孤獨》。
她用自己畢生之力,傳承古典詩詞之美,藉助詩詞吟誦出自己這顛沛流離的百年人生。
她說:我一生遭遇了三次沉重的打擊,幾乎影響了一生。
在這些備受打擊的人生至暗時刻,詩詞一路相伴,成為了她人生中不可或缺的存在。
葉嘉瑩出生於書香世家,祖父是進士,父親是北大高材生,母親曾在女子職業學校擔任老師。
在3、4歲的時候,母親就教她背誦唐詩,從小受家庭氛圍影響,飽讀詩書。
在自家老北京四合院裡,她對著獨愛的蓮花念出了人生的第一首詩《詠蓮》。
「植本出蓬瀛,淤泥不染清。如來原是幻,何以度蒼生。」
後來,在姨母和伯父的輔導下,17歲的她考入北平輔仁大學國文系,師從國學大師顧隨,專攻古典文學,這段學習的經歷讓她有了一生致力於古典文學的決心。
然而命運使然,這一年,突如其來的喪母打擊,讓葉嘉瑩悲痛無比。
在《朗讀者》中,她回憶:我覺得人生最悲哀痛苦的一段,就是我聽到那個釘子,釘到棺木上的聲音。
這個時候,詩歌於她,是在苦難中看到的一絲希望。這也註定了,在之後顛沛流離的人生裡,詩歌,給了她不屈服於生活的希望與勇氣。
而在畢業之際,導師顧隨告訴她:「一個人要以無生之覺悟為有生之事業,以悲觀之心態過樂觀之生活。」
這成為了支撐葉嘉瑩去面對坎坷命運的人生哲學,並為之踐行一生。
如果說,對於幼年、少年的葉嘉瑩來說,詩歌是支撐她的希望。那麼,在曾經那段失敗的婚姻裡,詩歌則成為將她治癒的一劑良藥。
從小成長在進士府邸裡的葉嘉瑩,不諳世俗的人情世故,心性單純。
大學畢業後,在中學擔任國學教師,被老師的堂弟趙東蓀一眼看中,狂追不已,時常從秦皇島專門到北京找葉嘉瑩。
後來趙東蓀失業,葉嘉瑩自責心生憐憫,答應了求婚,辭去北京的工作,跟隨趙東蓀去了南京。
然而這次因憐憫而做的選擇,卻讓她在之後的婚姻生活裡陷入了泥淖。
當時,南京動蕩不定,葉嘉瑩舉家遷往臺灣,這也是她早期顛沛流離生活的開始。
丈夫因為政治問題入獄3年,而她帶著未滿周歲的女兒寄人籬下,用做家務去換得一處棲身之地。
後來,她找了一份在私立中學教語文的工作,獨自撫養女兒,等待丈夫歸來。
然而一切並沒有好轉,丈夫出獄後性情大變,開始把生活的不如意,以暴力的形式嫁接到葉嘉瑩的身上,動則暴怒發脾氣,摔東西。
用葉嘉瑩的話來說:這是一個完全無法理喻的人。
從小父親「新知識,舊道德」的教養,讓她沒有反抗。但她的忍讓並沒有換來家庭的和諧,她一度想過自殺,來逃離這種抑鬱的生活。
最終,是詩詞救了她。
「眾生造眾業,各有一機抽。」這句王安石的詩,讓她瞬間頓悟,以平淡而無期待的心情過完了這段57年的婚姻生活。
她不去計較丈夫的脾氣,擔當起家庭的重任,寄情於學術,成為了臺灣有名的詩詞老師,聲名鵲起。
作家白先勇是她的迷弟,最喜歡旁聽她的詩詞課,說她即使衣著樸素,也有一種「天生的華麗」。
詩人席慕蓉是她的鐵桿迷妹,她說自己雖不是葉老的正式弟子,只是旁聽生,但「我就是愛她,沒有辦法」。
這個時候,詩詞於她,是顛沛流離生活裡的最強支撐。
但真正讓她決定捨棄小家,投身於詩詞傳承之中的,卻是命運跟她開的另一場玩笑。
在支離破碎的婚姻生活中,葉嘉瑩憑一己之力撫養女兒長大成人,成家。
原以為,她這歷經千辛萬苦的生活,可以得到安定,過安穩的日子了。
然而,命運的無常讓她再一次遭遇了沉重的打擊。
在52歲的時候,大女兒和女婿因車禍雙雙離世。這一次,她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十幾天,含淚寫下十首《哭女詩》。
少年喪母、婚姻不幸、老來喪女、去國離鄉,這一次又一次的打擊,讓她徹底醒悟。
她決定放下小家,為古典詩詞奉獻出自己的餘生。
當她顛沛流離多年後回國探親,重新站在記憶中的長安街上,她心中做出了人生中最關鍵的一次決定。
這一次,她是為了自己,寫信申請回國教書。
她先後應邀到幾十所中國大學免費講學,利用每年的假期跑遍了中國大江南北。
這個時候,詩詞於她,是值得用一生去傳承的文化之美。
後來應恩師顧隨好友相邀,到南開大學講學,這一講,就是40年。
如今,96歲高齡,依然守著一方講臺,繼續吟誦著。
《朗讀者》把葉嘉瑩帶到了大眾面前,言談優雅,思維清晰,舉手投足間,都是溫潤的學者氣質。
而真正讓大眾刷屏關注她的,是她先後兩次的巨額捐款。在南開大學創立基金,用於對中國傳統文化的研究。
有人好奇,為什麼會做出這個決定?
她引用了《論語》中的話來回答:「君子憂道不憂貧,君子謀道不謀食。」
她一生生活簡樸,不講究吃穿,全部精力都撲在傳授詩詞文化上。
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說:「天以百兇成就一詞人」。
葉嘉瑩坎坷多艱卻度人無數的一生,正是這句話的真實寫照。
《掬水月在手》不僅僅是一部簡單的人物傳記片,更是她坎坷多艱仍不渝追尋初心的一生。
如這部紀錄片片頭的一句話所述:「回想我平生走過的道路,是中國古典詩詞伴隨了我一生。」
從童年吟詩詠詩,到少年喪母寫詩寄託感情,再到成年後孜孜不倦教詩,她在用詩詞去訴說一生,也一生在被詩詞治癒。
在這部片中,「弱德之美」一詞頻繁出現,這是葉嘉瑩所創造的一個詞,也是影片貫穿其中的精神。
「弱德不是弱者,弱者只趴在那裡挨打。弱德就是你承受,你堅持,你還要有你自己的一種操守,你要完成你自己,這種品格才是弱德。」
董卿在《朗讀者》裡這樣形容她:葉先生的一生,就像一首慢聲低吟的長詩,充滿著聚散離合各種悲歡,但是最終我們感受到的,依然是愛與希望。
對於葉嘉瑩來說,在顛沛流離的一生中,詩歌如水中月,帶給她的是溫暖和慰藉。
願我們,每個人,都能掬水月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