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了，但是我還沒有被淘汰。」
當《終結者 5：創世紀裡》阿諾·施瓦辛格所扮演的機器人終結者 T-800 說出這句臺詞的時候，我們似乎可以感覺到它所指的並不僅僅只是歷經歲月的 T-800，這同樣也是阿諾本人的心聲。
現年 70 歲的施瓦辛格代表著好萊塢長久以來的一種審美——肌肉發達健美、身形魁梧有力、表情不苟言笑、氣質硬朗堅毅。
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這似乎成為了男性的一種標準形象。所以那個時代似乎湧現出了很多這樣硬漢，除了阿諾·施瓦辛格，這個名單上還包括布魯斯·威利斯、西爾維斯特·史泰龍、加裡·庫珀、約翰·韋恩……如果我們願意，這個名單可以變得很長很長。
但是到了如今，在電影中這樣的形象似乎變得越來越少了。如果看一下 2015 年熱門的好萊塢電影，我們似乎可以很輕易地下這個結論。
《星球大戰：原力覺醒》中的男主芬恩 (Finn) 是一個一心只想逃離第一秩序的人；《侏羅紀世界》中的歐文是一個逗比；《瘋狂的麥克斯》是女權大片；而《復仇者聯盟》中的鋼鐵俠、雷神、美國隊長雖然拯救了世界，和施瓦辛格比起來多少顯得有些陰柔。
這時候再來看施瓦辛格的那句臺詞——「我老了，但是我還沒有被淘汰」，這句話多少會顯得有些悲壯。以他為代表那種「硬漢」形象真的已經沒有市場了嗎？
其實我們大可不必那麼感懷，「硬漢」的硬核一直都在，只是隨著時代的變化，不同的主題和表達將「硬漢」這個形象以不同的形式表現了出來。
施瓦辛格
那些西部片中的牛仔，是電影裡最早的硬漢最早的硬漢形象似乎可以追溯到西部片這個類型。從 1903 年的第一部西部片《火車大劫案》開始，硬漢就一直是西部片中最主流的形象。
一部西部片通常都是這樣的：在可以看得到地平線的美國西部茫荒原野上，在一個個封閉的小鎮中，牛仔、警長、暴徒、印第安人共存。我們的主人公承擔著孤膽英雄的責任，他們面對著暴徒毫不畏懼，用一把左輪手槍除暴安良。這當中所有的元素都符合陽剛的審美。
1956 年的電影《搜索者》就塑造了這樣一位痛苦的英雄。老牌硬漢約翰·韋恩飾演了一位退伍老兵埃森·愛德華茲，在一次印第安人突襲中，他的哥嫂被殺，侄女被掠。隨後幾年，他開始瘋狂地搜索侄女，對印第安人的屠殺報復，當看到侄女被「同化」時，甚至想要殺死她。但最終，他代替觀眾作出反思，成長為真正的英雄。
西部片本身的設定就源自於 18 世紀末 19 世紀初美國人聲勢浩大的西進運動。在那個拓荒的年代裡，如果不像硬漢那樣堅強勇敢，那麼很容易就死在茫茫的荒野之中。繼承了這樣一種精神的西部片自然也會充斥著這樣雄性荷爾蒙強烈的硬漢形象。
如果仔細分析一下不同的西部片中的硬漢，我們會發現些許的不同。這些不同點也都根植於當時美國的歷史背景。1920 年代，西部片開始繁榮的時候，美國剛剛結束了第一次世界大戰。贏得了戰爭的光榮，以及對於戰爭的後怕，這兩種情緒讓西部片中的牛仔變成了極其正統的英雄形象——為了保衛家園而向敵人宣戰。
1929 年，大蕭條爆發，整個美國經濟開始崩潰，情況最糟糕的那些年裡，美國失業人數佔到了全國人口的四分之一以上。對於社會的懷疑也開始出現在了西部片當中。在那裡，代表著美國形象的牛仔在西部片中往往以一個被冤枉的嫌疑人出現，需要為了洗清自己的罪名而不斷努力著。
而到了二戰結束冷戰開始，美國開始陷入一場場看似不正義的戰爭的時候，西部片中的牛仔們開始具備了更多「反英雄」的特徵。他們在道德上或多或少有些缺陷，可能離群索居，可能過於張揚，但最終他們仍會表現得像一個英雄去拯救自己的城市和生活。
儘管在這些西部片中，牛仔們的個性形象各不相同，但無論如何他們都會直面自己的困難，並且最終戰勝這些困難。因為對於美國人來說，牛仔是美國的象徵，他們承載著人們的希望，所以不能夠倒下。
於是，在這些牛仔身上，我們都可以看到諸如戰勝困難和捍衛自身的能力、勇氣、和決心這樣的品質。這些品質構成了一個標準的「硬漢」形象。
《搜索者》
黑幫也是硬漢，但和牛仔有些不一樣與西部片差不多同時間崛起的黑幫片當中也不缺這樣的硬漢形象，然而因為這些硬漢所身處的環境不同，所以黑幫片中的硬漢和牛仔看上去差別甚大。
他們往往以領導者形象出現，智商和情商要求更高，道德層面也更黑暗和複雜。所以他們看上去更優雅、更浪漫、也更神秘。
這一點在已經被人們奉為經典的《教父》系列中體現得淋漓盡致。馬龍·白蘭度飾演的黑手黨首領，做的是違法的事，但同時卻有一套準則，就像劫富濟貧的英雄。他得罪了紐約黑幫，就是因為不肯販毒害人。而當老教父死去後，阿爾·帕西諾飾演的兒子，沉著、冷靜、精明，接掌了家族，一步步實施報復。
之所以黑幫硬漢更優雅、牛仔硬漢更粗獷，主要是因為黑幫片相對更寫實一些，而現實中的黑幫多多少少就是這樣的。
19 世紀末期，黑幫開始在美國慢慢建立起來。這些由義大利西西里移民為主，再加上一部分猶太人和愛爾蘭人組建起來的黑幫可不是簡單的烏合之眾，而是被嚴密組織在一起的犯罪機構。
黑幫的組織通常被稱為「家族」。家族的首腦被稱為老闆 (Boss) ，二號人物則被叫做小老闆 (Underboss) 。接下來按照不同的等級，家族的權利結構被劃分為顧問 (Consigliere) 、頭目 (Caporegime) 、和士兵 (Soldato) 。還有一些非正式的充當打手的合作人 (Associate) 。
他們西裝革履、風度翩翩，嚴守著家族的規矩，在不殺人的時候看上去和華爾街的精英沒什麼兩樣。
另一個為黑幫帶去一層神秘色彩的還有所謂的儀式。根據第一個向公眾承認黑幫存在的前黑幫成員 Joseph Valachi 的供述，在加入黑幫時，老闆會召集一次晚宴。新加入的成員面前會放上一柄匕首和一把槍，接著新成員會伸出手指，刺破指尖，並且滴出血來。
這些東西在電影中都被進一步地加工，從而呈現出一種浪漫化的硬漢形象。在《教父》系列中這一點格外明顯，無論是馬龍·白蘭度、還是阿爾·帕西諾，當他們出現在鏡頭前時，看上去就像是優雅的國王和王子。
但他們的骨子裡仍然是硬漢。很多歷史學家在回溯美國黑幫的歷史時也會承認，在很多地方，黑幫是非官方的法律執行者，他們維持著社會的秩序，暴力是他們做到這一點的方式。就像《教父》的開篇，當殯儀館老闆無法通過正常手段申訴自己女兒被傷害的的冤屈時，他找上了教父尋求正義。
在這一點上，電影中的黑幫和牛仔是一樣的。他們都有自己的價值觀和理念，並且都願意為了捍衛他們所堅守的價值而付出一切。
只是他們所身處的環境不同。西部的荒漠培養出了牛仔這個群體，而城市中的勾心鬥角則創造了黑幫。後者身上帶有更濃鬱的悲劇色彩，他們身處於國家機器的對立面，採取的手段過於殘暴，所以無法被容忍。
《教父》
後來，人們需要超級英雄硬漢來拯救世界現在，無論是西部片還是黑幫片，都已經衰落了。偶爾還是會有類似的影片出現，比如 2012 年的《被解救的姜戈》以及 2015 年的《黑色彌撒》，但相比起這些電影的黃金時期，無論是數量還是質量都下滑得有些嚴重。
是人們不再關心硬漢了嗎？答案是否定的，人們還是喜歡硬漢，只是不再喜歡西部片和黑幫片了。
來看看這兩年大賣的電影吧。《侏羅紀世界》中的男主角雖然有些逗比，但在基因雜交而成的恐龍逃出營地時，還是挺身而出去追捕恐龍。《復仇者聯盟 2》中是超級無敵人工智慧奧創想要毀滅世界，鋼鐵俠、美國隊長、雷神組成的復仇者聯盟在戰場上試圖阻止奧創。
這些電影的故事情節和傳統的硬漢電影沒什麼兩樣，無非都是世界遭遇危機，硬漢們挺身而出拯救世界。為什麼我們就不能說鋼鐵俠、美國隊長是和施瓦辛格一樣的硬漢呢？難道僅僅是因為這些超級英雄長得更秀氣、氣質看上去沒有那麼陽剛嗎（別把浩克算上）？
只要人類心中還存有恐懼，人類就會祈求硬漢的出現。傳統的硬漢是牛仔、是黑幫、是間諜，因為人們對戰爭、對犯罪、對恐怖主義心懷恐懼，硬漢則代表了正義。到了現在，恐懼一直都在，只是恐懼的對象發生了改變。人工智慧的實現不再遙遠，太空探索越來越發達。當牛仔、黑幫、間諜無法再幫助人類克服這樣的恐懼，各種各樣的超級英雄就誕生了。
2007 年的詹姆斯·卡梅隆執導的《阿凡達》中，男主角傑克·薩利甚至是一位雙腿殘疾的軍人，意識連接進克隆 Na'vi 族人的身體，獲得原始的力量。女性角色有了存在感，他愛上的 Na'vi 族公主也是一樣的強大。他們帶領 Na'vi 族，對抗人類的侵略。他們承擔的同樣是捍衛和拯救的職能。
《阿凡達》
如今的硬漢，或者說「man」，是一種相對完整的人格有一位「男人中的男人」紅了很多年，他的名字是邦德，詹姆斯·邦德。不過，如果你從第一代數到最近一部《幽靈黨》，很多事情變了。皮爾斯南一度走精英浪漫路線，而到了丹尼爾·克雷格，像馬特·達蒙的《諜影重重》學習了一些真實壓抑風格，性格更多面化，每集都要解決下童年陰影問題。
再看《鋼鐵俠》中的小羅伯特·唐尼，走的雖然是風流倜儻的壞小子路線。大衛·芬奇執導的《社交網絡》，傑西·艾森伯格飾演的馬克·扎克伯格，一頭捲髮、武力值為零，但是戰鬥力奇高，smart is new sexy。
愛情電影《和莎莫的 500 天》講述一段失敗的戀情。約瑟夫·高登-萊維特消瘦柔和，不打架只談戀愛，結果還被甩了。但過程中他獲得了自知，當他清醒而快樂了，他自然遇到了屬於他的女孩。
還有 2015 年最酷的電影《瘋狂的麥克斯 4：狂暴之路》中，湯姆·哈迪最 man 的時刻，正是他回心轉意，決定支持弗瑞奧薩女王的女權之路時。
這時候，我們就會發現肌肉、表情、身材、堅如磐石的內心等等，其實都不是新時代硬漢的必要條件。哪怕這些都沒有，一個有擔當、有價值觀而且不斷為自己的目標而努力的人，都挺像個漢子的。
當然了，這不僅是對好男人的要求，也是對好女人的要求。
《和莎莫的 500 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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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來源：好奇心日報 責任編輯： 王曉易_NE0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