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西餐時,好的食肆,麵包一定是自家爐烤出來,熱烘烘地上桌,飄出香味,讓客人罷不了手。
我們的米飯,雖然餐廳自炊,但從來不去注意質量,以為這是填肚子的東西,不足為道。這是兩個文化的不同,為甚麼有那麼大的差異?只能說中國人的菜餚太過美味,已經吃飽了,再也不必去管米飯的好壞來解釋。
其實一碗美好的白飯,才是一餐的終結,這是優良的傳統,但很多人不去研究。
也只有日本人承繼古風,菜歸菜,飯歸飯,前者只是用來送酒,到最後來碗飯,加兩片漬成黃色的蘿蔔片,和一碗麵豉湯,就此而已,絕對不能花巧,讓人欣賞米的香味,叫為「食事」。
在家裡吃,東方人有甚麼好過那碗熱騰騰的飯呢?昔時淋上豬油和豉油,更是天下美味。經過暴發戶心態的鮑參肚翅之後,也許我們會回歸純樸,來一碗飯吧?
我覺得重新認識米飯的年代已經來到,人們會愈來愈對米飯的質量有所要求,尋求怎麼樣的米,炊出一碗完美的飯了。
先用水浸個二十分鐘,然後依照說明書的時間和溫度去煮,出來的白飯香噴噴,胖嘟嘟,圓圓潤潤發出亮光,像每一顆飯都站了起來,那才是一碗白飯。
一個人吃,煮那麼一大鍋也不是辦法,可在賣日本食器的商店買一個小巧的鐵飯鍋。白米浸個一兩小時,加少許水,就那麼煮起飯來。小鐵鍋下面有個架子,架子下面點一塊酒精製的蠟。蠟燃燒完畢,再燜個十分鐘,一人一碗的白飯即成。要求變化,在飯煮得半熟時,加上菇類、慄子、海鮮或肉,再淋點豉油,也是簡單又美好的一餐了。
簡易的吃法,是在白飯中間挖一個洞,把小白飯魚乾和蔥碎填進去,再蓋上飯,燜個五分鐘,亦美味。來塊鹹魚更佳,腐乳也好,一餐很容易解決,只要白米是香的。
人家吃蒸魚,我則愛用魚汁來撈飯,有東坡肉時,將鹹鹹甜甜的肉汁淋上,不求山珍海味。
這時,白飯已不是飯,有了魚汁肉汁,已成佳餚。把飯當菜好了,白飯原來也可以送酒的。
現代人吃飯已愈吃愈少,大家有個錯誤的觀念,以為白飯令人發胖,尤其是女士們,更不敢去碰,但她們遇到麵包,照吃不誤,黃油更不忌,搽完又搽。 在這裡我們得還白飯一個清白,它是一種純天然、無害的食品,白米的蛋白質含量極低,應該是減肥食物才是。當然,狂吞又是另外一回事,吃甚麼,過量總是不好。
白飯的吃法,千變萬化,炒飯是最基本的,印度人的BIRYANI,是把雞肉或羊肉用米炒過之後,放進一陶缽,用麵包團封住,再去焗熟,讓肉汁浸入飯中。
義大利人也吃飯,別以為他們總是用黃油和奶酪炒得一塌胡塗,在威尼斯附近的產米區,是把飯塞在鯉魚肚中蒸出來。
馬來人用香蘭葉子撕成長條,編織後結結實實地包著飯,切開來配沙爹吃,也是一種很深的文化,這和福州人用草繩套來蒸飯,有異曲同工之趣。
西班牙人的PAELLA已是他們的國食之一,是用生米加湯炒熟的,喜歡吃得生硬,並非東方人能欣賞,他們放肉放海鮮,做得好,又吃得慣的話,是百食不厭的。
葡萄牙人把白飯塞在乳豬當中,或加進豬頭肉、香腸和內臟之中,加飯煮成一大鍋的大白烚,亦佳。
摩洛哥人用葡萄乾、米飯和香炸童子雞,以一個萬用的「搭緊」封住,放入大烤爐之中燜出來的飯,是代表性的。 海南雞飯、法國油鴨飯、新疆的羊肉手抓飯、廣東人的腊味飯,還有蝦醬肥腩四川榨菜煲仔飯,都是一談到就引人垂涎的美食。
米飯還可以當甜點,泰國的杧果糯米飯為代表。
美食家蔡瀾先生曾經寫文《死前必食》,列數天下美食,豬油撈飯入選其一。
豬油撈飯,其實好簡單,說白了就是豬油+白飯,再加點醬油和蔥花,拌勻即可。
但越看似簡單的東西,其實不簡單,越是平常菜,食材越是講究:米飯要用好米,豬油要乾淨衛生,醬油最好用頭抽——頭抽是第一次煉出來的豉油,一甕發酵豉油只有一次提煉頭抽的機會,所以味道也最為香醇濃鬱;蔥只要「頭二度」(蔥白部分),因為這是最嫩、最香、最好吃的部分,炒至半熟,拌勻來吃,極其香口。
蔡先生說:「在窮困的年代中,那碗東西是我們的山珍海味。後來養在生活環境好的孩子不懂,夏蟲語冰。」
「嗯,確是這樣。有次與朋友吃飯,同行的幾個80年代的朋友都沒吃過豬油撈飯,叫我驚奇。我與順德的文嘯兄說起兒時的美食記憶,說起吃豬油撈飯的幸福故事,感懷遠去的時光,笑中帶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