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不二齋
有人懷疑愛的意義:「我為什麼要去愛?」
有人懷疑愛的能力:「我值不值得被愛?」「我還能不能再去愛了?」……
有人不知如何做才能獲得愛:「我究竟要做什麼,才能找到一個長久陪伴的愛人?」
……
愛, 你恐懼嗎?
我們常常都會面臨一種問題:無能去愛。
在文景最新推出的科幻小說《幻艙》裡,正是因為人們無能力去愛,故事裡充滿巨大的恐懼,害怕失去。所以,不給予、不前進、不動作,只要站在原地不動就可以不面對死亡、遺棄、傷害與分離。
小說裡每個不同的角色都在這樣的前提下進到地下室(小說的場景發生地),並任由一天一天重複拉長的時間,支解原本的自我。
因為,人們其實有「逃避」的共通性。於是,故事一瞬間切入成為每個讀者都可挪用自身的情感、經驗去做連結的一個「縮進去」的故事,縮進自己的「艙間」裡。(轉自作家潘弘輝的書評)
這位擁有一身好廚藝、作為時尚編輯的儒雅中年男子、臺灣70後最具都會節奏感的小說旗手高翊峰,以其詭譎迷離的荒誕筆觸,直指現代人行將崩毀的愛與生命力,為我們帶來了十年來的創作高峰、華語科幻星雲獎提名作《幻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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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艙」是個曖昧的地方——它似乎是一處封閉的下水道的臨時避難所;但也似乎是個桃花源;更像是個不知道主子是誰,以及在哪裡的囚籠。
在這裡,沒有時間的存在。
在這裡,有上面交下來的糧食,有被剪掉日期的書報雜誌。
在這裡,衣食無缺、物資充足;唯獨失去了時間和陽光,生和死也變得模糊起來。
在這裡,已「入住」了形形色色的人:痞子「蒼蠅」、呆笨的「高胖」、從乾癟慢慢恢復豐盈的性工作者日春小姐、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條的管家、兩個不停較勁的魔術師……
他們全都安於失去時間的現狀,不質疑也不願離開。他們又為何不願離去?……
只有達利不一樣。在某種不明狀況下,文字工作者達利被帶了進來。為了知道自己為何被帶來,並欲找出離開的方式,達利開始閱讀報紙來保持自己對時間的感受,並不斷地思索來讓自己有離去的目的。然而,卻發現一切卻無法如他所希望的那樣……
這部小說並不是一般情況下讀者所熟知的科幻小說,如科幻作家黃海所說:
「本書如卡夫卡的小說《城堡》、《審判》屬於廣義的科幻,著重的不是技術層面的想像;而是假設人物的心路歷程,談論人的疏離與逃避。」
如果將卡夫卡的《城堡》寫成科幻,那便是《幻艙》。
《幻艙》裡面有很多有趣的角色 ,比如,
賣消息為生的蒼蠅:像蒼蠅一樣,嗡嗡嗡,飛來繞去,問東問西地說一堆話,有點惱人;
推銷有機橄欖油的高胖:也是人如其名,又高又胖。不過,在個性方面,害羞瑟縮,一副跟誰說話都帶著歉意的樣子。
性工作者日春小姐:原本是待在盥洗室的一具乾屍,卻莫名活轉過來,慢慢回復到青春的肉體。她的名字與時間的概念有關聯性。日與春兩字,都是有時間感的文字,也是計時的單位(整本小說也與作者自己面對的時間感有關 )。
「在下水道的臨時避難室裡,每個男人的時間,都是往一種大方向推行。到故事後面,整本小說的步調,我試著以『情節輪轉』的方式,漸漸加速小說的內在時間感。而只有在日春小姐身體裡的時間是逆行的。」(作者自述)
在眾多角色裡,主角達利卻是最為面貌模糊的。他的名字稱謂與性格設計沒有直接的聯結,也沒有搶眼特別的個性。
達利的名字稱謂,取自超現實畫家達利——是作者以私心嘗試,將達利的繪畫風格滲入這本書,轉化成一種書寫的技巧風格。而達利的超寫實繪畫,容易被誤讀與詮釋成:夢。
在清醒的狀態下,我們漫步於夢中,不過只是過去時代的亡靈。
這本書,除了一開頭引用卡夫卡所述的這句話出現了「夢」字,整本近19萬字篇幅的小說,再沒有出現過「夢」這個字。
作者的意圖在於:
「這麼做,是為了維護和保持最寫實的情感狀態,即使小說頻頻出現混淆現實與幻境的怪誕。悲哀與憂傷,總能輕易躲入夢土,被讀者接受。作為一位作者,我希望小說裡荒謬與怪誕的情感,可以以一種寫實的方式被留下來。」
作者在幻艙實驗了一場以避難所隱喻世界,以狹窄空間代言所有可能的時空。《幻艙》不是沒有夢的世界,而更像是活在夢裡的世界。
高翊峰:這是我自己面對時間的焦慮吧。我們一直被迫走向下一步,一個階段被推往下一個階段。終究,我們回不去了。
兒子是被創造出來的,但我無法使他不死,也沒有辦法去面對「兒子有一天也會死去」的這件事。我只能試著軟化《幻艙》的時間,也讓達利覺得時間似乎是過得比較慢。如果能夠這樣,我們的兒子,也許就不必老死,我與達利就不用去面對那個還無能面對的事實。這是一次父與子的混淆;也是一次我與現實、與小說的界限的混淆。關於達利與其父親的敘述,在這本小說裡,都已經被我刪掉了,希望以此維持小說中我以為理想的粗糙。
高翊峰:我的中年危機吧?(笑)我自己想像的是「父與子」的這層關係。所有的男性都有可能經歷這種關係,面臨這種狀態——父子之間不知為何總是處於互相漠視又互相關愛的角力。
小說裡有一段描述,達利打電話給兒子,卻被法定分居的妻子告知「兒子正在玩踩影子遊戲,無法或者不願意接電話」。達利要妻子轉告兒子好好踩住影子,並沒有要求他來接電話。這可能暗示達利的影子早就在幼年時期就失去了,逃離了。之所以失去影子,有可能是因為達利的父親並沒有叮囑他要好好踩住自己的影子。
高翊峰:小說另外也試著處理的另一個主題是「面貌模糊的世代」。「面貌模糊」這概念在這本小說裡是很具體的。
當下的年輕女孩喜歡的可能是傑尼斯型的男生,然後希望自己長得像少女時代裡的成員。而大量的男人,則迷戀局部相同尺寸、相同輪廓形狀的女人器官與肢體。
傑尼斯,為日本的大型經紀公司
對於三十、四十多歲的世代者而言,我們從一個原本面貌比較清晰的年代走到了這裡,卻也眼見自己漸漸進入面貌模糊的世代。
不只如此,還要陪伴著下一代,看著自己與他們都越來越趨近模糊的事實。我想,角色的設定也呼應了這個主題吧。次要的角色面目越清晰,越突顯主角達利的模糊面貌。
但有點弔詭的反論是——主角以外的那些配角,他們的清晰只是設定上的清晰。相對之下,達利作為一個主體,面貌模糊的企圖與價值,因此被襯託出來。我私心期待,比我聰明的讀者,會在《幻艙》裡發現更多屬於他們自身的解讀。
人們縮到自己的艙間,可以不用管難捱的現實,在意念的小世界裡編織營造自己的生活,可以免去傷害;但也就任由時間刻度一點一點變緩,現實解離。活在自己的幻艙,無異於我們所處的這一代:網絡沉迷電動玩具的一代、政治宗教狂熱的一代、嗑藥搖頭文化的一代……所有無垠耽溺沉淪的,無非都遁隱到自己的幻艙裡去了。(轉自作家潘弘輝的書評)
如莫言所述:「讀罷《幻艙》,心中悽然。其實,我們每個人都生活在『幻艙』裡。衝出『幻艙』,到更廣闊更光明的地方去,這就是人類的歷史和未來。」
整本書走到最後,結局並不算太壞——至少還給了人一些希望。雖然(繁體版)書腰廣告語寫著「這本小說寫出了我們生命裡最安靜恐怖的海嘯」,但高翊峰同時也是個能溫柔抵消所有恐怖海嘯的小說家。(轉自小說家黃崇凱的書評)
作者在接受採訪,談及「為什麼整部小說給人的感覺還是這麼悲觀?」時,說道:
「這本書的基調,或許反映了我觀看這個世界的感覺。作者書寫時的人格特質,造就了小說的基調特質。對我來說,積極是一種善良的偽裝術。我習慣往壞方向去想,以便做好心理準備,不至於因為一次壓抑被穿刺,日子就被崩解了。讓別人笑,是一種過日子的技術;讓自己笑,是需要多一些努力和勇氣的。我經常這麼告訴自己。」所以,在修煉技術之前,請先給自己多一些的努力和勇氣——你能直面真實世界的內在粗暴,也同樣能有愛的能力。
臺灣70後最具都會節奏感的小說旗手
高翊峰的十年創作高峰
華語科幻星雲獎提名
一部令人坐立難安的小說
【主題】現代人的愛與生命力是否行將崩毀?——《幻艙》新書分享對談
【地點】上海展覽中心友誼會堂一樓(南京西路1333號、近銅仁路)
【時間】8月17日(周四)13:30—15:00
【嘉賓】高翊峰 路內
高翊峰,現為專職小說家、編劇、導演。曾主編《COSMOPOLITAN》《MAXIM》《GQ》《FHM》等時尚雜誌;著有短篇小說集《家,這個牢籠》《肉身蛾》《傷疤引子》《奔馳在美麗的光裡》《一公克的憂傷》《烏鴉燒》等;長篇小說《幻艙》《泡沫戰爭》。
曾獲《自由時報》林榮三文學獎、《聯合報》文學獎等獎項,2012年由《聯合文學》雜誌評選為「20位40歲以下最受期待的華文小說家」。
路內,1973年生,作家,著有小說《少年巴比倫》《花街往事》《慈悲》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