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時候,看過傑克倫敦的這麼一句話:
我躺下來,以一張報紙當枕頭。高高在我上方的,是會眨眼的星星,而當火車彎曲而行,這些星群便上上下下的畫著弧線,望著它們,我睡著了。今天已經過去——我生命中所有天中的一天,明天又會是新的一天,而我依然年輕。——傑克倫敦《大路》
這句話,滿足了我一個高中畢業時候都沒有出過省的縣城小宅女對旅行的浪漫幻想。風餐露宿啊,星辰大海啊,壯志豪情啊,這些東西對整天枯坐在教室裡,望著黑板看老師發呆的高中生來說,太有吸引力了。
那時候我和我的同桌說:我們考上大學一起找個地方玩玩吧,像傑克倫敦一樣,頭枕著報紙,看天上星星。
我們後來真的有了一次這樣的旅行!雖然是很多年以後。
那一年研究生畢業,找到工作還沒有去報到,一個漫長的暑假,兩個高中時候的好朋友,兩個人說走就走的人。我們選了雲南當做我們的目的地。
一個發黃的筆記本,記錄了當年 一些邊走邊寫下來的文字。
「沿著周圍蔓延的道路走出四方街,回到居住的客棧,突然發現月光是冷清的,腳下的石板路泛著微微的青光,世界忽然安靜下來,似乎可以聽見天籟之聲。一陣花香襲來,抬頭看天空,天空奇異的象塊蠟染布。莫名的落寞和惆悵擁上心頭」
「束河才是真正的絕世美女。這裡門前小溪的水質更清澈,垂柳也更有風情。雕梁畫棟,木石結構的建築同大研一樣,但因為人少,顯出一種別樣的落寞動人的風情。」
「今天騎馬上雪山,一路雲隨山動,山隨雲轉。滿目的風景不知如何用文字表達。我貧乏的文字啊。」
「玉湖村(雪嵩村)在玉龍雪山下。是美籍奧地利學者洛克曾經生活了27年的地方。村落小小,房子都是磚石結構,杜鵑花開的象夢一樣。村外的玉湖映著雪山和藍天的倒影,難怪洛克說,與其孤單地死在這冷清的病床上,我更情願回到麗江那美麗的群山中長眠。」
我還記得一些擦肩而過的人。
一個叫和曉菊的納西族女孩,是麗江自由人俱樂部的導遊,安排了我們香格裡拉的行程。是她告訴我們,納西族有兩大姓,木和和,木是明太祖朱元璋賜給納西族土司頭人貴族的姓,而當時的平民百姓則大都姓「和」。
在騎馬上玉龍雪山路上遇到的叫和家震的小男孩子。他在路邊擺個小攤,賣煮熟的玉米。這個名字,是為了紀念1996年麗江的地震。這個小孩的眼神很特別,有點超越年齡的成熟,他冷冷的眼神裡有著過早體會人間悲苦的滄桑。我不太敢多看他,買了他家賣的玉米棒後匆匆走人。無心肺的人啊!現在想來,他應該是20歲的青年了,不知道如今到了哪裡?
松贊林寺是雲南最大的藏傳佛教寺院,1674年5世達賴奏請康熙皇帝批准後親自選址指導修建的。依稀記得那些念經的小和尚,在小房子裡,我們從門前過,張望,又張望,而他們,專注於經文,對我們這些獵奇的目光,視而不見。
還有一張2004年8月2日晚8點麗江納西古樂的門票。古樂高亢綿長,激揚高遠。聽不太懂,但那種蒼涼悲壯的感覺,我是記住了。2004年,演奏的很多都是古稀老者,不知這些無形的文化遺產,千古絕唱,能否得以傳承?樂會的會長宣科在當年的我看來,是一個傳奇,70多歲的納西人,英語講那麼好,不容易。插科打諢,恰到好處,有賣點,有笑點,也不容易。那些古稀老者,都還健在嗎?
那次我們在雲南走了20多天。記得有一天,上午我們在一個古鎮閒逛,看到賣火柴的,說起火把,突然想去感受楚雄的火把節,兩個人居然馬上去長途汽車站買了兩張汽車票,出發去楚雄了。到了楚雄,找不到住宿的地方,兩個女孩子,拖著行李,一家一家問住宿。晚上9點,才找到一家招待所樣子的旅社,房間裡兩張窄窄小床,鋪著來路不明的床單,床頭小桌上放著熱水瓶,喝水要自己樓下去打開水,洗澡是公共淋浴。
現在看來,是多不可思議,多麼莽撞,多麼讓人不可理解的可笑行為啊!現在有時候我會嘮叨我的學生:你怎麼那麼幼稚啊?你以為世界是你的,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你怕不怕危險?你作為女孩子,你更要處處小心。
我是個別人眼裡四平八穩、循規蹈矩的人。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是我嗎?敲字到這裡,忽然覺得教育裡面的耳提面命,嘮叨威逼,都是白費功夫。年輕就是一段不知天高地厚、傻逼莽撞的時光,如果都循規蹈矩地走在上一輩人指定的道路上,那是提前進入中年了,並不值得羨慕。
分享一個《世說新語》裡的故事:
王子猷居山陰,夜大雪,眠覺,開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彷徨,詠左思《招隱詩》。忽憶戴安道,時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經宿方至,造門不前而返。人問其故,王曰:「吾本乘興而行,興盡而返,何必見戴?」——《世說新語·任誕》
乘興而行,興盡而返,何必見戴?不做行程表,不列出什麼必看的東西,行到水窮,坐看雲起,由著性子,天馬行空,是我心裡最愛的旅行。
可惜,我已經沒有那樣的福利了。
年輕的人兒,趁著你還是一個別人眼裡的傻逼,趕緊和喜歡的小夥伴,來一場乘興而行的瘋癲旅行吧。
我們白布衫的編輯南城,正和他的傻逼小夥伴一起在雲南乘興而行,今天的圖片,就是他們看見的洱海。我帶著酸酸的羨慕心情,一邊回憶著我的彩雲之南,一邊做著今天的推送。
白布衫,歡迎你路過,歡迎你駐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