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紀霖:你真的了解臺灣這個亞細亞孤兒的迷離身世嗎?

2021-02-07 井蛙向海


亞細亞的孤兒在風中哭泣

黃色的臉孔有紅色的汙泥

黑色的眼珠有白色的恐懼

西風在東方唱著悲傷的歌曲

亞細亞的孤兒在風中哭泣

沒有人要和你玩平等的遊戲

每個人都想要你心愛的玩具

親愛的孩子你為何哭泣

多少人在追尋那解不開的問題

多少人在深夜裡無奈地嘆息

多少人的眼淚在無言中抹去

親愛的母親這是什麼道理

親愛的母親這是什麼真理

羅大佑的這首《亞細亞的孤兒》,作於上個世紀七十年代,臺灣在聯合國的中國席位,被中華人民共和國取代,風雨飄搖,四面楚歌,臺灣人整個感覺被世界拋棄了。「亞細亞的孤兒在風中哭泣,沒有人要和你玩平等的遊戲。」羅大佑唱出了一代人的悲涼和迷茫。

孤兒最痛苦的,莫過於自我的迷失。我是誰?我從哪裡來?又要歸屬誰?從16世紀臺灣進入世界歷史,到今日臺灣新一代的「太陽花革命」,四百多年的臺灣歷史,一直被這個「認同的迷惘」苦苦糾纏,揮之不去。

作為同文同宗的大陸同胞,我們真的了解這個海峽對岸的孤兒嗎?

臺灣的歷史,是一部充滿辛酸與悲情的孤兒史。16世紀的世界地理大發現,使得中國的東南沿海,突然變得熱鬧起來,歐洲探險家、商人的帆船出現在東方地平線上,臺灣首先為葡萄牙人發現,被稱為美麗島(Formosa),然後被荷蘭人佔領,一座原先只有原住民的蠻荒之島從此被裹挾進文明的進程。「紅毛番」荷蘭人統治臺灣不過38年,便被鄭成功的水師驅逐出境,從17世紀中葉開始,臺灣成為「國姓爺」鄭成功的天下,正式進入中國歷史。二十年後,施琅率領清軍攻佔海島,從此臺灣併入清朝的版圖。鄭氏王朝期間,臺灣的原住民10萬人,隨鄭來臺的閩南移民10萬人,但在清朝統治的二百年間,大批福建廣東移民湧入,人口從原先的20萬增加到300萬人。1895年一紙馬關條約,美麗的寶島連同300萬臣民被清朝割讓給日本,半個世紀之後日本戰敗,臺灣重新回到中國的懷抱。回歸不久,又發生了國民政府軍隊屠殺本地人的二·二八慘案,在臺灣人心中留下的歷史創傷,至今沒有平復。1949年,國民政府在大陸潰敗兵退海島,200萬「外省人」避逃臺灣,此為第二波移民高峰。

縱觀四百多年的臺灣歷史,這個「亞細亞的孤兒」可謂身世離奇:被「紅毛番」統治,由鄭成功奪回,經清朝兩百年管束教養,又作為戰敗國的貢品,送給日本人當養子;戰後二度回歸祖國,卻遭了一頓毒打,最後「父親」逃亡到海島,反認他鄉為故鄉。

二波移民,四度易主,中原士大夫文化、閩南庶民文化、日本皇民文化與近代白話新文化如走馬燈一般輪番上場,讓臺灣人的身份認同和文化歸屬變得撲朔迷離,變幻不已。1950年代出生的臺灣作家鄭鴻生,寫過一本《尋找大範男孩》,向讀者展現了祖父、父親與自己三代臺灣人的故事。爺爺是前清遺老,父親變日本皇民,兒子成民國青年,三代之間的傳承與斷裂,昭示了一個世紀臺灣人的認同困境。


▲鄭鴻生,《尋找大範男孩》書影

一個人的身份認同來自於文化。清朝統治下的臺灣,就像中國的其它地域一樣,上層精英接受的是儒家士大夫文化,它通過統一的科舉考試將邊陲的小島與大一統王朝聯繫起來,認同的是天下主義的大中華文明。然而,對於大多數在臺灣紮根定居的閩南移民來說,天高皇帝遠,他們所認同的只是與生俱來的閩南文化,只有地方意識,沒有國家認同。地方與清王朝的關聯,一方面通過士大夫精英獲得溝通,讀書人既是國家精英,又是地方領袖;另一方面王朝通過對地方宗族、祭祀、禮儀的確認與控制,將閩南文化整合到整個大一統文化秩序之中,清朝臺灣人的國家認同不是顯性的,而是內化在作為大中華文化一部分的地方認同之中。

許倬雲先生說過:鄭成功及其部下,嫻熟於邊緣社會的庶民文化,一旦與中原的精英文化臍帶切斷,庶民文化便不容易再有機會茁長為新的精英文化。[1]這個「切斷」,便是1895年日本的佔領臺灣,鄭鴻生的爺爺一代成為了前清遺老。日據時代的統治者壓抑大中華精英文化,代之以日本近代的文明教育,但容忍臺灣本土的庶民文化。鄭鴻生家裡保存的當年家族老照片中,接受了日式近代化教育的父親一代器宇軒昂地穿著洋裝,但祖父、祖母們依然一身唐裝,頑強地保持著中華文化的認同,但這個認同,與其說是國家的,不如說是地方的----對地方化的中華文化之認同。而臺灣進步知識分子們就不一樣了,蔣渭水、林獻堂建立臺灣文化協會,從文化上反抗日本的殖民化,他們要求臺灣自決的文化資源不是別的,正是精英傳統的漢文化。庶民文化可以與不同的精英文化相安無事,因為庶民文化只是與地方認同有關,但精英文化的認同卻與國族有關,當年能夠與日本殖民文化抗衡的,唯有來自中原的中華文化。


▲蔣渭水為臺灣日據時期醫師、民族運動者

被視為最重要的日據時期反殖民運動領導領袖之一

日據時代的臺灣不曾經歷過五四新文化運動的啟蒙,漢字的中華文化僅僅象徵逝去的傳統,而日語的殖民文化卻代表著文明的現代。鄭鴻生的父親一代在接受皇民化殖民教育的同時,也受到了日式的現代化文明洗禮。鄭鴻生回憶說:父親這一代「是臺灣的第一代現代化人,他們對周遭事物與文化的判斷標準為是否現代化,追求的是現代化的產品,對傳統文物則比較輕視,例如他們要聽西方音樂,而不看臺灣傳統戲曲歌仔戲,這些地方民俗對他們而言代表著落伍」。[2]日語代替了過去的漢文化,成為日據一代臺灣精英共享的上層文化。今年臺灣電影v的票房冠軍、魏德聖拍的《CANO》,講的是日劇時代嘉義一支由漢人、日本人和原住民組成的少年棒球隊如何臥薪嘗膽,一路突圍,打進全日本甲子園決賽的故事。影片試圖超越族群的區隔,建構臺灣的本土認同,但球隊的日本教練向隊員們灌輸的,卻是近代日本的武士道精神。於是,超越族群的臺灣意識背後,遊蕩著以「現代」面貌出現的日本靈魂。

等到1945年臺灣光復之後,最早接受日式現代化啟蒙的父親一代人,卻陷入了喪失母語的尷尬,他們為下一代人看不起,被認為是受日本殖民文化洗腦、精神備受屈辱的一代,「內在的自主性在這一代即將成為臺灣社會中堅之士的心中被剝奪殆盡,欠缺這個自主性,只剩下精神的臣服,傳統父權也就失去了內在的堅實基礎,空有其表了」。[3]他們的認同無所依傍,在失勢與失語的雙重壓抑之下,很多臺灣男性的發洩渠道只能表現在每次選舉時投黨外候選人一票,而不管那位黨外人士的人格與知識水平如何。倒是沒有受到日式文字教育的女性,相對於失語的男性,她們反而是多話的,因為她們的認同來源於民俗的庶民文化。上層的精英文化幾度被顛覆,但底層的閩南文化卻經祖母、母親幾代女性口口相傳,蔓延不絕。


▲臺灣「日據時期」明信片

到了鄭鴻生這一代民國青年,漢文化在臺灣又重新回到了中心地位,又經歷了從小到大、無所不在的大中華民族主義教育,他們的自我認同毋庸置疑地定位在「我是一個中國人」,這個身份對於他們來說,就像呼吸空氣那樣自然。戰後的臺灣年輕一代,在五、六十年代經受了一場由雷震、殷海光、柏楊、李敖為旗手的啟蒙運動之補課,臺灣的批判知識分子接上了1949年之前大陸的自由主義傳統,激發起對國民黨的批判意識。七十年代初的保釣運動,既是一場民族主義的全面動員,同時又撕開了年輕一代與國民黨的政治距離,抽象的「國」與現實中的「政府」發生了斷裂。隨之而來的尼克森訪問大陸、臺灣被聯合國驅逐、各國紛紛與臺灣斷交,臺灣在國際舞臺上失去了代表中國的法理地位,這一切如同雪崩一般衝擊著戰後一代臺灣人的心靈。在過去,臺灣就是中國,而今,臺灣成為了被國際社會拋棄的、身份曖昧的孤兒,臺灣人究竟意味著什麼?在這一認同焦慮的背景之下,鄉土文學運動開始萌動,試圖從臺灣的本土文化中尋找自身的認同之根,繼之本土的民粹運動打著民主的旗號,在美麗島事件之後迅速崛起,建立了反對黨。民粹運動與民主運動合流,但勢頭很快壓過自由主義,到了九十年代在李登輝縱容之下,本土的民粹運動轉化為臺獨的政治訴求。

前清遺老、日本皇民和民國青年,三代臺灣人之後,到了世紀之交,出現了第四代臺灣年輕人,他們的年齡斷層類似大陸的八0後、九0後,是全球化和「去中國化」雙重背景下成長起來的臺灣「新人類」。如同民國青年一代曾經看不起日本皇民一代那樣,如今當了父親的五0、六0年代生人,輪到被自己的兒輩看不起了。年初的太陽花學運,從某種意義上說,是一場年輕人反抗老一代的青年運動。這代年輕人是全球產品、資訊和知識高度流動的產物,沒有父親那代人強烈的大中華民族主義意識,而在李登輝和陳水扁兩代「總統」的「去中國化」政治操弄之下,他們對大陸中國的心靈距離漸行漸遠,文化上的疏離感日趨強化。他們對父親一代在身份認同上的糾結與矛盾頗為不屑,直認自己就是「臺灣人」。李敖六十年代大聲呼籲要「老年人交出棒子」,如今佔領立法院的「太陽花」學子們也不滿父親一代(無論是國民黨還是民進黨)對政治的把持,要通過更激烈的公民運動直接參與兩岸事務。

臺灣從一開始就是全球化的產物,16世紀地理的大發現,東南亞海上貿易的興起,使得臺灣被西洋海盜與東亞倭寇拖進歷史。上個世紀六十年代之後,臺灣的經濟起飛,成為亞洲「四小龍」,最重要的原因是沾了全球化的光,以價廉物美的「臺灣製造」擁有了全球的市場。九十年代之後,當大陸向全球開放,經濟進入高速軌道的時候,臺灣的資本、人才、技術和文化對大陸的發展起了不可代替的引領作用,因為同文同宗,沒有語言與文化的隔閡,臺灣成為大陸的最佳示範,是「內在的他者」。在許多人看來,臺灣的今天,就是大陸的明天。如果說,在東亞全球化大格局之中,過去是臺灣引領大陸的話,那麼,到了2008年之後,隨著大陸的強勁崛起和臺灣經濟對大陸的高度依賴,大陸與臺灣在全球化中的位置發生了倒錯,過去的邊陲成為了中心,而原來的中心淪落為邊陲。

一位臺灣學者如此分析近二十年來兩岸關係的基本態勢:經貿躍進、政治僵持、社會疏離。[4]的確,如今兩岸的經貿愈走愈近,但心的距離越來越遙遠。社會疏離的原因何在?制度的差異固然是一個原因,長期的對抗和隔閡也造成彼此之間的不信任感,然而,兩岸在全球化中的位置顛倒絕對是一個不容忽視的因素。自八十年代開始的這波全球化,是財富急劇膨脹的時代,也是地區之間、國家之間和階層之間的資源、收入重新分配的過程。在全球財富地圖之中,整個世界被分為兩個版塊,一個是全球化的得益者,另一個是全球化的失勢者,如今大陸與美國一起,牢牢佔據了全球化的核心利益,而臺灣逐漸淪為邊緣。兩岸之間短短二十年便乾坤顛倒,這給不少臺灣年輕人的心理造成巨大衝擊,大陸的強勢讓他們感到害怕,擔心隨著兩岸經貿來往的深入,會進一步讓臺灣成為大陸的附庸,「反中」情緒由此而生。

從九十年代末開始,我每一、兩年都會訪問臺灣,去的最多的城市是臺北。九十年代的臺北,給我的感覺似乎還是一個雜亂的都會,但這十年來臺北給我留下的印象,卻是越來越安寧、悠閒與文明。我好奇地問一位臺灣朋友究竟是什麼原因?他半開玩笑地告訴我:「熱衷折騰的臺灣人都去上海了,而喜歡安靜的都留在臺北了!」今日的臺灣如同歐洲、日本一樣,已經過了「愛拼才能贏」的社會達爾文主義階段,臺灣人對什麼是幸福、什麼是美好生活,有了新的理解,這是一面。但另一面則是長期的經濟滯漲,大學生的起點工資十年停留在22k(22000臺幣),臺北的房價繼續高位,許多學生畢業即失業,很難在臺灣找到職位,這些現實生活的壓力又使得許多臺灣年輕人瀟灑、悠閒不起來,生活的理念與現實的困境之間產生的巨大落差,使得他們對兩岸經貿協議產生強烈的懷疑,認為兩岸的發展最終得益的,只是少數「政商集團」,而多數臺灣民眾將成為這波全球化的受害者。從這個意義上說,臺灣青年學生佔領立法院,與美國年輕人「佔領華爾街」同樣具有深刻的「反全球化」背景,他們反對的不是全球化本身,而是伴隨全球化而來的巨大的階層分化和社會斷裂。

臺灣與大陸不同,她是一個沒有腹地的海島,是浩瀚太平洋中的舢板小船。臺灣人具有深刻的海島心態,她得益於開放,也很容易在開放中受到傷害,因而激發走向封閉的反彈。

臺灣作家胡晴舫寫過一篇《想像一座島嶼》,深得李歐梵教授讚賞,她將臺灣人的矛盾和複雜的海島性格刻劃得淋漓精緻:「島嶼,向來是世界的邊緣。唯有在渴望遺世獨立之際,人們才會想像一座島嶼」。「在這個高科技傳媒發達的全球化經濟時代裡,島嶼早已不是那般與世隔絕,但是島民卻依然比許多其它地區的人民多了份地點偏僻的好處,讓他們得以被世界遺忘」。「十年來,臺灣卻越活越像一塊懸掛於世界邊緣的小島。我們原本就不是世界的中心,現在我們根本不跟世界站在同一塊平臺上」。「如果遺世獨立的代價是能夠建立自己喜愛的社會,就算貧窮一點,那又怎麼樣。誰說臺灣一定要加入全球化運動。那,擔憂邊緣化的恐懼又從何而來?」[5]

孤島上的島民,是倔強的,又是脆弱的,是封閉的,又渴望被接納。箇中的委婉曲折,生活在大陸的同胞,是否可以理解這位既有悲情身世、又不無孤僻性格的亞細亞孤兒?

臺灣年輕一代出生和成長的時代,與他們的父輩不一樣,臺灣變成了一個曖昧的所在,自以為是國家,卻不再有國際公認的主權;被認為是中國的一部分,卻有獨立完整的治權。於是,臺灣人的身份認同之中,最糾纏、最難以道明的,便是一個nationality。妾身未明,這是臺灣百年殖民歷史留下的內心創傷。兩蔣時代國民黨帶給臺灣的大中華民族意識,是以壓抑臺灣的本土意識為前提的,正如鄭鴻生所說:「中華民族思想變成一個孤懸在上、沒能落實到臺灣鄉土/本土的東西。這裡可以看到,國民政府對臺灣本土文化的壓抑,並非是如今一般所想的「中國」對「臺灣」的壓迫,而其實是粗糙單面的現代民族主義對地方傳統與本土多樣性的壓迫。」[6]清朝在臺灣所建立的國家認同,內在於臺灣人的地方認同——閩南庶民文化的風俗禮儀之中,然而,在兩蔣時期為了防止臺獨,中華民族主義與臺灣本土文化卻成為了對抗性的存在,等到蔣經國晚年政治控制鬆動的時候,臺灣本土意識就發生了報復性的反彈。臺灣的本土化運動,歷史上的第一波以「反日」的形態出現(日據時期),第二波以「反美」的形態出現(1970年代的保釣運動),這兩波的臺灣意識都是中國意識的一部分,然而,八十年代之後出現的第三波本土化運動,卻是以「去中國化」的「反中」形態出現,從本土的文化意識,最後發展為政治上的臺獨。[7]

本土化運動也好,臺獨運動也好,最喜歡講的是臺灣主體意識。究竟何為臺灣主體意識?我曾經分析過近代中國的民族主義是「一個巨大而空洞的符號」,而臺灣的主體意識,基本也是如此。本尼迪克·安德森的《想像的共同體》將民族主義視為從無到有的想像性建構,這本書給臺獨運動很大的理論鼓舞,試圖在臺灣也想像出一個擁有獨立主權的國家共同體。然而,臺灣百年殖民的歷史之中,其主體文化是被掏空的,這些年臺灣史的書寫,所謂的臺灣本土文化認同,基本建立在太平洋島嶼的原住民文化和鄭成功之後的閩南庶民文化兩條脈絡之上。

一種歷史記憶的發掘,意味著另一種歷史的遺忘,這個遺忘,就是排斥來自中原文化大傳統,這是另一種對抗。兩蔣時期的國民黨用大中華民族主義壓抑臺灣本土文化,而如今的「去中國化」,同樣用本土小文化傳統抗拒歷史和現實之中所真實存在的中華大文化。當對抗性的思維主導臺灣主體意識的時候,其歷史與文化的真實內涵被掏空了,剩下的只是抵抗的堅定與勇敢。主體意識的曖昧,需要一個敵對的他者。於是,臺灣主體這個「自我」無法自圓其說,嚴重依賴於「敵人」的存在。沒有了「敵人」,便沒有了「自我」,這是殖民歷史帶給臺灣的文化困境,至今無法擺脫。

作為靠近歐亞大陸的太平洋海島,臺灣開埠以來的四百多年,承受了兩種不同的文化季風,一種是來自大陸的中華文明,另一種是來自海洋的東洋、西洋文明,這兩種文明都在臺灣的歷史與現實當中內化了,成為臺灣本土文化不可分離的一部分。假如剝離掉這些外來文明,臺灣將什麼也不是,何況文化不是一件外衣,不能想穿就穿,想脫就脫。事實上,中華文化對於臺灣來說,已經是自身的一部分,無論是作為大傳統的漢字精英文化,還是作為小傳統的閩南庶民文化。楊儒賓教授指出:「『中華文化』和『臺灣文化』已是互紐互滲的關係。即使不論四百年來臺灣漢文化與中華文化的實質關係,單單從光復後,尤其是1949的渡海大遷移以來,『中華民國』此政治實體所滲透的『中華文化』已是臺灣文化的實質因素」。[8]大陸文明就像海洋文明一樣,已經滲透入臺灣人的血肉與靈魂之中。究竟是莊周夢蝶,還是蝶變莊周?中華文化與本土文化,在臺灣早已是水乳相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臺灣的「彩虹眷村」

亞細亞的孤兒,四代臺灣人的認同迷惘。臺灣身在大陸文明與海洋文明交匯之處,兩大板塊的夾縫之際,這是臺灣的不幸,也是她的大運。假如能夠走出「去中國化」的迷思,像過去那樣全方位擁抱八面來風,誰說臺灣不是一座永不沉沒的美麗島?

[1]許倬云:《臺灣四百年》,浙江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36頁。

[2]鄭鴻生:《尋找大範男孩》,三聯書店2013年版,前言第4頁。

[3]鄭鴻生:《尋找大範男孩》,第144頁。

[4]吳介民;《第三種中國想像》,載吳介民:《秩序繽紛的年代:1990-2010》,臺北左岸出版公司2012年版。

[5]胡晴舫:《想像一座島嶼》,中時電子報2007年09月17日。

[6]鄭鴻生:《臺灣人如何再作中國人:超克分斷體制下的身份難題》,《臺灣社會研究季刊》,第74期,2009年。

[7]參見陳昭瑛:《論臺灣的本土化運動:一個文化史的考察》,《中外文學》(臺北),23卷9期,1995年。

[8]楊儒賓:《在臺灣談中華文化》,《思想》(臺北)第25期,201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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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83年,羅大佑推出個人第二張專輯《未來的主人翁》,《亞細亞的孤兒》作為其中第二首登場,羅大佑提到是自己讀了同名書籍後寫出來的……「亞細亞的孤兒在風中哭泣,黃色的臉孔有紅色的汙泥,黑色的眼珠有白色的恐懼,西風在東方唱著悲傷的歌曲。亞細亞的孤兒在風中哭泣,沒有人要和你玩平等的遊戲,每個人都想要你心愛的玩具,親愛的孩子你為何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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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巨流河》「 亞細亞的孤兒在風中哭泣,黃色的臉孔有紅色的汙泥,黑色的眼珠有白色的恐懼,西風在東方唱著悲傷的歌曲。  1983年,後來成為臺灣音樂教父的羅大佑,在他的第二張專輯裡推出了《亞細亞的孤兒》這首歌。臺灣的命運——便像這歌詞所敘說的那樣——如同被放逐到茫茫太平洋上的飄萍,交雜著各種顏色、各種方向的風,卻惟獨失去了根。在臺灣的「中國人」——這對他們來說,多少是一個辛酸的稱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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