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皖北農村,在上世紀八十年代稻改前,每年麥收後就能吃上各種各樣的白面饃。如發麵饃、鍋貼饃;油疊饃、花卷饃;烤焦饃、水蒸饃、鏊子饃等。
各種饃我都愛吃。但情有獨鐘的是很薄很薄的鏊子饃。鏊子饃,也叫擀的饃。以前在老家幾乎人人都會製作鏊子饃。
製作鏊子饃,要有案板、小擀杖、鏊子、挑饃杆等炊具。程序是:和面、擀餅、烙餅;烙餅俗叫「挑饃」。
和面要求和得軟硬適度,達到三光標準:面光、盆光、手光;三光是和面的起碼要求。面和好後要醒一醒,然後用手拽成一個個小麵團,叫做面劑子,備用。巧婦拽出的麵團大小一個樣。
擀餅,把面劑揉圓按扁,放在兩頭細中間粗的小擀麵杖下,嫻熟的手勁,三推兩推,隨著小擀杖一來一回「呱嗒!呱嗒!」的節奏聲,那麵團在小擀杖下滴溜溜地團團轉動。桌球大小的一團面,霎那間就成了一張直徑約30多釐米的半透明的薄餅。薄厚均勻,大小一致。巧婦擀出的鏊子饃,大小薄厚就如一個模子脫出來似的。並且餅上沒有一點乾麵粉。若上邊乾麵多,餅就發黃,而不白、無賣相。
烙餅炊具鏊子是生鐵鑄成的,圓形,中心稍凸。邊有三隻初月形的或方形的矮腳。使用時,下面燒火加熱,上面烙餅。
挑饃也是一個技術活。生麵餅放在燒燙的鏊子上,必須不停轉旋、翻動——叫挑饃。挑杆是一根一尺多長、半寸寬的薄竹片。要一邊加柴火燒鏊子,火必須大小均勻;一邊叮叮鐺鐺地挑饃。饃在鏊子上隨著挑杆不停地轉旋、翻轉。餅快熟的時候,會先鼓成圓球狀。熟手挑出的饃,饃熟透了,不青邊,不焦糊。還要烙出均勻的餅花,即淺黃色如粟米粒大小且均勻的小泡點。不僅好吃還要好看,尤其是待客時,就要這樣講究。
一般擀、挑由倆人分工完成,嫻熟的巧婦一人也可完成。案板上的麵團逐漸減少,笊匾裡整整齊齊的餅摞,漸漸增高。讒嘴的孩子們被香味吸引圍著轉。得到大人的同意,拿一張捲起就咬,迫不及待。真勁道!解饞!
鏊子饃卷菜的種類,有豆瓣醬、辣蒜泥、鹹鴨蛋,有炒菜就更上檔次了。若來了客人,就要用雞蛋或肉絲炒豆芽、粉絲、菠菜、韭菜、茄絲、葫蘆絲、瓠絲、胡蘿蔔絲、辣籮卜絲等。萬不可用有骨、刺的菜。把菜攤在餅上,捲成一個捲兒,像吹火筒那樣一口一口吃進肚子。
老家,每逢農曆「綠月綠」,即農曆六月初六的早晨,到棉花地裡,掐六枝棉花頭嫩芽尖,切碎與芝麻、食鹽,一起放進麵粉裡和成後,擀薄、烙熟,再放在灶洞裡的灰火上慢慢烤乾,脆酥香鹹可口。老家人傳說:吃了含有棉花頭的焦饃,就會一個夏天不拉肚。所以,一般家家都做給小孩子吃。童年過罷年就盼吃粽子。過罷端午就盼六月六烙焦饃。吃過焦饃盼月餅……
每當收完麥,去外婆家,準能吃上鏊子饃或菜合子。每次烙鏊子饃時,外婆會在最後給外公烙一個菜合子,屬「特貢」。
菜合子味道鮮美。就是由兩張麵餅中間夾上餡。餡是從菜園裡新割來的、極新鮮的韭菜等。洗淨晾乾切碎,加入佐料,打個雞蛋拌勻。在兩張餅的中間攤勻,四周粘緊後放在鏊子上烙好這一面,翻過來再烙那一面。每烙熟一個,就把它放在一個用細秫秫䅍子編織的笊匾裡,上邊蓋一塊潮乎乎的布,不讓它散熱。
2008年,我發現深圳市的一個肯德基店裡推出叫「老北京」的烙餅卷,其外表與鏊子饃卷一模一樣。有一次我想家了,就去肯德基,對售貨員說:「買一個卷子。」售貨員說沒有。等我說「老北京」,才恍然大悟。
我想,因為是模仿「抄襲」我們中國的方法,所以叫「老北京」。在合肥市的肯德基店裡叫「墨西哥卷」,令人不解。
老家雖然屬窮鄉僻壤,但能吃可吃的東西太多了,鏊子饃不算什麼。可是只要小時候吃過家裡的鏊子饃,長大後,尤其是老了以後,肯定會一再回憶。回憶什麼呢?鏊子饃的講究、製作技巧。或是準備和期待中的那種親情。大人的勸說、制止吵著急著要吃的小孩子們,眼巴巴地等待。最後說著鬧著笑著吃完了,高高興興的,不知不覺就吃撐了。家庭的歡洽,其樂融融,真是語言難以表達。如今每想及此,都覺得心田依然滋潤。
上大學以後,很少吃到媽媽做的鏊子饃了。每次回家,媽媽知道我喜歡吃鏊子饃,頭天晚上就張羅著鏊子、擀杖等。
現在,雖然在飯店、食堂也能吃到各種各樣的餅,但是還是覺得只有媽媽做的鏊子饃最好吃,那裡邊分明帶有媽媽的味道、包裹著慈母濃濃的愛喲!
徐恩芳
安徽潁上縣人,自幼酷愛文學。先後任安徽財經大學會計學副教授、安徽華安會計師事務所副所長,系中國註冊會計師、碩士生導師;兼任中國會計學會安徽會計學會理事;中國註冊會計師協會第五屆理事。出版《工業會計學》等六部著作。多篇專業論文獲獎。退休後,仍筆耕不輟,常有謳歌時代精神、反映現實生活的文字刊登報刊雜誌、見諸網絡平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