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9月2日,朝日新聞早刊版刊載了一篇有關慰安婦的新聞報導,在社會上引起了軒然大波。
這篇名為「従軍慰安婦狩りをした(獵捕從軍慰安婦)」的新聞,即使在今天看來也絕對是一個驚悚的標題。
「獵捕?明顯說明了當時日本軍根本不拿慰安婦當人,因為人怎麼可能被當作狩獵對象呢?」
《獵捕從軍慰安婦》主要刊載了一個叫吉田清治的人的證言,稱戰時的日本軍在朝鮮半島以「挺身隊」的名義,將當地女性強制帶走並限制其自由,在軍隊進行性活動。
這篇新聞一出,立刻點燃了韓國對日本仇視的怒火。同時日本國內批判政府的呼聲也逐漸高漲,紛紛要求日本政府向慰安婦謝罪和賠償。
此後事件持續發酵,1983年7月31日,「吉田證言」的取材人吉田氏又出版了《我的戰爭犯罪、強制帶走朝鮮人》一書,其中詳細記述了日本軍的暴力行徑。
1991年8月11日,朝日新聞刊登了對原慰安婦金學順的採訪。12月6日,金學順在東京向日本政府提起訴訟。1992年1月16~18日期間,日本首相宮澤喜一訪問韓國,並在中韓首腦會議中就慰安婦問題向韓方謝罪。但雙方並沒有達成共識,而是展開了至今仍在持續發酵的日韓輿論戰。
至此慰安婦問題本該像曾經的社會熱點一樣,慢慢冷卻,然後消失在公眾的視野裡。
但是偏右派的讀賣新聞並不服氣,你朝日新聞不守規矩,我憋了30多年就是要懟你。
其實保守派對朝日新聞(朝日新聞社屬於偏左派)的不滿,早就有跡可循。
2012年11月自民黨總裁安倍晉三在記者招待會上就稱「因為朝日新聞的報導,吉田清治那種詐欺師一樣的男人說出來的謊言,像事實一樣在日本社會中流傳並將問題擴大。」
而關於「吉田證言」,在1992年就被指出作假。比如朝日新聞中提到的「將朝鮮人女性以挺身隊的名義強制帶走,據說人數高達8萬甚至20萬」。
但實際上經過調查,這其實是戰時將女性動員到軍工需場去從事生產工作的「女子勤勞挺身隊」,和慰安婦完全沒有關係。
而當時日本官方對慰安婦的解釋是:為了防止士兵的性犯罪和性病傳染,由軍隊主導,在佔領地等組織賣春等活動。
也就是說官方認為,慰安婦是日軍在殖民地區進行的「招妓」。
特別是一位現代史學者秦鬱彥提出,戰時日本國內「賣春」活動是被認可的,官方管理的賣春活動被稱為「公娼制度」,由此因為貧困被賣身的慘劇也不少。慰安婦制度,其實就是「公娼的戰地版」。
同時他也強調,其他國家也有和日本一樣的「慰安婦制度」。比如德國在二戰時也和日本一樣設立了慰安所,舊蘇聯雖然沒有設立慰安所,但與之相替,默認甚至獎勵最前線的士兵對女性施暴。
終於,基於保守派的意見,讀賣新聞在2014年8月6日的報紙上開始懟朝日,甚至刊載了「社論」這整整一版面。
這篇題為《(朝日新聞)終於把吉田證言撤銷,承認將慰安婦和女子挺身隊弄混》的懟人報導報導,犀利地指出了朝日新聞僅僅基於採訪吉田的素材,就未經證實的誇張報導扭曲了日本歷史並惡化了國際關係。為了正確的認識歷史,糾明真相永不止步。
戲劇性的是,緊接著第二天,朝日新聞也刊出了一封的「道歉信」來回懟讀賣新聞,標題是《直視慰安婦問題的本質吧》。
朝日主要指出:
「當時研究資料有限,所以只能憑藉吉田的話就報導了慰安婦事件。但是其他社也沒少報導啊,又不是單我們一家新聞社的錯。最重要的是,如果僅憑藉「吉田證言」的失實而否認慰安婦問題的存在,或者主張不用向慰安婦道歉,在這一點上朝日絕對不認同也決不讓步。戰中日本軍強制女性從事性行為,剝奪女性自由,踐踏女性尊嚴的所作所為,這才是慰安婦問題的本質。」
雖然是道歉信,但是完全沒有道歉的意思,反而像是昂起頭來在說:「你們都在逃避歷史!」
這就是朝日系當時的態度,也因為這件事情朝日新聞的社長下臺。
而朝日新聞社第三委員會(日本的新聞社為了限制權力運行、規範新聞管理,都會設立第三委員會,類似於一種機構內的監管裁決者)的六位委員對此次事件分別作出了報告。
主要還是批判了朝日新聞這次報導失實的錯誤,提出:新聞(此處指報社)不是運動團體,更不應該「為了批判而去批判」。
所謂的新聞,應該建立在事實的基礎上。失去了事實,哪怕再正確,新聞也失去了它的生命力。
這件事情對當時的日本新聞界造成了極大的影響,可以說現在日本的新聞業的格局和一些弊端通過這個事件中就能夠略見一斑。不管是當時朝日推崇的「報人風骨」、還是讀賣的強調的「專業主義」,最終誰都沒有說服誰。
這註定是一場關於慰安婦問題,日本最有影響力的兩家報社之間沒有輸贏的戰爭。
無論歷史的真相到底如何,我們都能從中感受到媒體想要傳達給民眾真相的滿腔熱情和對歷史問題更嚴謹的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