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的時候,朋友送來一箱罐頭廠大饅頭,包裝很是精美。朋友說,這都是上等的麵粉做的,還加了奶粉。我掰下一塊嘗嘗,雖說味道也可以,但總覺得不如老媽用引子粑粑發出的老面饅頭吃著過癮。老面饅頭的味道,是家鄉的味道,也是媽的味道,是酵母如何發酵也超越不了的味道。
兒時,媽隔一段時間就會做引子粑粑。把玉米面倒在瓷盆裡,加入一點酒麴,加水攪成比較稠的糊糊,然後蓋上蓋子。把瓷盆搬到熱炕頭上,讓玉米面糊糊充分發酵,再加適量玉米面攪勻,如此重複四五次,糊糊會越來越稠,散發出一種酸甜的香味。做引子粑粑的時候,炕的溫度要控制好,溫度太低,發酵不了,溫度太高,就把發酵菌就殺死了,玉米面就成了死面。
玉米面在瓷盆裡發酵好了,媽就團成一個個核桃大小的面粑粑,整齊地碼在高粱稈串成的蓋子上,放在陰涼通風處陰乾。媽把做好的引子粑粑盛在一個白色的棉布袋子裡,蒸饅頭或者烙媳婦餅的時候,拿出幾個,方便實用。
包產到戶之後,老百姓的日子好了,引子發麵松柴燒火的大鐵鍋饅頭已經不是只有過年才能吃得上。我開始記事起,家家戶戶人口都很多,一個家庭有四五個孩子都很正常,每家根據人口多少用的鐵鍋大小也不一樣,一般都是六印到八印,人口多的家庭就有用十印鍋的。
蒸發麵饅頭要先發麵。先把引子粑粑放到溫水中化開,然後直接加麵粉打一盆「面酵」,面醒好後,再加乾麵粉反覆揉搓,饅頭好不好吃,揉搓的勁道很重要,因此揉面的時候,我媽都讓我爸來幫忙揉面,他擼起袖子,常常累得滿頭大汗。面揉的是否到位,主要是看麵團的軟硬程度,麵團表面要光滑,不能有裂紋或是摺疊的痕跡。面揉好後,做成各種各樣的形狀。比如圓的叫餑餑,方的叫卷子,也有捲成一圈一圈的,叫花卷。把做好的饅頭拾到苞米襖上,然後在饅頭上面蓋一塊籠布,繼續醒一會兒。
這時候就可以在大鍋裡加水,用柴草燒鍋,我的主要工作是負責灶膛裡的火勢。邊填燒柴邊拉風箱也是個技術活,有時候草填得急了,火苗焐滅了,我便抬頭觀察鍋底,這下毀了,火苗像突然醒了的火龍一樣,「忽」地一下竄了出來,這下好了,眉毛頭髮全被燎了,用手一搓,掉下一大片。我按照媽媽的指令,使灶膛內的火勢變大或是變小,媽媽信任我,我也不能掉鏈子,把風匣拉得吱吱響。
等鍋裡的水開了,饅頭也醒好了,把饅頭整齊的碼在鍋連上,然後用木頭做的鍋蓋把鍋蓋好,就繼續燒火,一直燒到鍋蓋邊上不斷地冒熱氣,再燒二十分鐘就可以停火。等到灶膛裡的草木灰燃盡,一點也沒有暗火,饅頭就可以出籠了。鍋蓋掀開的那一刻,滿屋瀰漫著芳香。家鄉的引子發麵柴草鐵鍋饅頭既蓬鬆綿軟,又勁道又有嚼頭,它沒有任何化學添加劑,能算得上是純有機食品,既生態又好吃。
現在自己也經常和父母要點引子粑粑,回城裡做老面饅頭,可是任你怎麼擺弄,也出不來家鄉引子發麵柴火鐵鍋饅頭的味道。我想了好久,家鄉的饅頭具備以下幾個條件:一是用引子發麵,二是用柴草燒火,三是用鐵鍋蒸,四是用能透氣的木頭鍋蓋。現在每次回老家,我媽都會提前蒸好一鍋發麵饅頭讓我帶回來。太多了吃不及,我就分給同事親友,讓大家共同品嘗。
現在城裡有各式各樣的烘焙坊,走到大街上,常常飄來一股清香,我試著吃過各種各樣的糕點,但是總覺得不是我的菜,嘗一口就夠了,同事嘲諷我是嗓子眼細了,可我自己明白,我只是貪戀故鄉的味道,家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