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揖的作揖,
打躬的打躬,
鼓瑟的鼓瑟,
吹笙的吹笙。
筋鬥連番,
鐘磬齊鳴,
有莊有諧,
有動有靜。
莊者,
道貌岸然,
諧者,
滑稽多情。
一個凝固的瞬間,
一個歡樂的場景。
一觀再觀,
忍俊不禁……
時光閃回,
兩千年光景,
歌臺舞榭之外,
下裡巴人,
芸芸眾生……
西漢彩繪樂舞雜技俑出土後,《中國文物報》曾這樣對其進行描寫和讚譽。現在,1969年在濟南北郊無影山南坡出土的這件國寶級文物,已成為濟南市博物館的鎮館之寶。
濟南市博物館副館長張雯認為,雜技陶俑以巧妙的構思,優美的格調,在有限的空間中展示了當時貴族宴飲娛樂的場景。即便在今天看來,這種集音樂、舞蹈、雜技各種表演於一體的演出也不失為一場豐盛、熱鬧的視聽演出。這一兩千年前的內容豐富、場面完整的樂舞雜技藝術立體形象,是迄今我國漢墓出土文物中僅有的,凝結著極高的文物價值、藝術價值與歷史價值。
一車拉來3件國寶文物
農民用「地排車」護送到濟南市博物館
作為國寶級文物和濟南市博物館的鎮館之寶,雜技俑所具有的巨大價值和名氣早已為人所知。然而,也許很少有人知道,當年濟南市博物館給予「獻寶人」的獎勵是一本《毛主席語錄》。
「文革」期間濟南市博物館僅有的6位工作人員中的一位於中航,對於當年雜技俑的發現以及入藏濟南市博物館的過程,老先生記憶猶新——
「上世紀六十年代,濟南北郊的無影山周邊是一片沙土地。當時生產隊施工搞建築,都從那裡挖沙土,有時能挖出一些陶盆、陶罐等。那時北園公社堤口大隊有一個叫崔昌禮的社員,是個有心人。1964年,崔昌禮曾把他挖沙時發現的一件漢代陶壺送到濟南市博物館,館裡給了他獎勵,並對他講了保護祖國文物的重要意義。獎勵雖然不多,只夠他來回的路費,但崔昌禮因此就記著這個事兒了。
1969年4月,崔昌禮在挖沙時發現了一個有底盤的陶俑,上面一些玩雜技、跳舞的小人很有意思。當時崔昌禮正忙著挖沙,騰不出時間來,於是委託前去拉沙的歷下區運輸公司的韓家山,請他幫忙把自己發現的雜技俑和一對載人、載鼎的陶鳥以及一套陶車馬送到博物館。韓家山拉著『地排車』一路小心翼翼,將它們送到了博物館。我們覺得這些東西很有價值,就留了下來。後來根據文物鑑定專家的鑑定,雜技俑和那對載人、載鼎的陶鳥都被定為國家一級文物。」
「獻寶人」獎品是一本《毛主席語錄》
濟南市博物館多件重要藏品是從垃圾裡撿的
「文革」期間,濟南市博物館已經從趵突泉公園搬到緯四路的一個倉庫。於中航說:「雜技俑就是拉到那個地方的。那時候,人們對文物很不重視,但是對我們文物工作者而言,這畢竟是一件相當重要的器物。在向上級部門請示之後,我們專門召開了一個表彰大會,對崔昌禮的行為進行了表揚,送給他一本《毛主席語錄》作為獎勵。」
在那個年代,人們對文物的認識和現在有著天壤之別,以一本《毛主席語錄》作為對「獻寶人」的獎勵,這是獨特的時代氛圍使然。於中航說:「其實,那時候濟南市博物館收集文物的一個重要渠道,就是去垃圾站翻撿。如今,作為濟南市博物館重要藏品的新石器時代龍山文化穿孔玉斧、商代晚期的青銅犁鏵,都是我從垃圾站翻撿來的。那時候濟南的垃圾站負責市區及周邊18個縣的垃圾收購,我們跟垃圾站的人說,如果你們發現了古舊的銅器等老物件,就跟博物館聯繫。等我們去了之後,如果發現的東西確有價值,就以略高於廢銅爛鐵的價格收購。通過這種方式,我們收集了不少文物。」
郭沫若指示發掘雜技俑漢墓
故宮展出陶樽被拿掉成了歷史之謎
於中航說,「當時我們一看到雜技陶俑就非常驚奇,因為雜技在漢代十分盛行,文獻也多有記載。但是這樣成組的歌舞雜技陶俑十分罕見。於是我們給雜技俑拍了照,寄到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後來中科院考古所的工宣隊向我們傳達了郭沫若的指示,要求我們對出土雜技俑的無影山漢墓進一步發掘。遺憾的是,整個墓葬發掘完畢除了發現一些陶罐、陶壺之外,再沒有更有價值的發現,也沒有找到墓主人究竟是誰的證明。」
1971年,為了慶祝新中國成立22周年,故宮在全國徵調重要文物進行展覽。當年國慶節,來自濟南的雜技俑首次在故宮展出。雜技俑一亮相,就吸引了眾多中外觀眾,後來又到日本、菲律賓等國展出。一直到1981年,才重新回到濟南市博物館。
雜技俑在赴京展出期間,還發生了一件「怪事」,於中航說,「時任中科院考古研究所所長的夏鼐看到這件文物之後,認為右側三個『觀眾』前面的兩個用來盛酒的陶樽不應該有,就把它們拿掉了。所以在故宮展出時的雜技俑就沒有那兩個陶樽,後來不少雜誌發表的雜技俑照片,也沒有這兩個陶樽。一直到回到濟南,我們才把它們重新放上。究竟夏鼐先生為什麼會覺得不應該有這兩個陶樽,至今依然是個謎。」
全國僅此一件
樂工、表演者、觀賞者栩栩如生
在濟南市博物館,副館長張雯帶著我觀看了這一稀世珍寶。這組彩繪樂舞雜技陶俑,在一個長67釐米,寬47.5釐米的陶盤上。陶盤上有21個各具特點的陶俑,其中樂工7人、雜技表演者7人、觀賞者7人,均栩栩如生,完整展現了漢代貴族觀賞樂舞雜技表演的場面。
站在陶盤兩側的觀者,寬衣深服,冠履整齊,可以看出地位不一般,顯然屬於社會上層人物。特別是右側三人面前還放著兩個陶樽,按照古代禮儀,凡是貴族宴飲必定要放置酒樽,用來貯酒,象徵著宴飲。陶盤後側一排是樂工,使我們看到了漢代樂隊組合及其演奏的情景。他們使用的樂器有打擊樂、彈弦樂和吹奏樂。右首樹立的大鼓叫建鼓,是漢代百戲演出的主導樂器。擊大鼓者左側一人在擊磬。擊磬者左邊有一個樂架,樂架上懸掛的樂器是鍾,樂工雙手各拿一捶,正準備敲打。鍾架旁邊一人在擊小鼓。擊小鼓者左側的樂工,面前置有一瑟。彈瑟者旁邊還有兩個樂工,都是女子,她們身穿繞襟花衣,長跪吹笙。
生動的場景讓我們仿佛能聽到「鼓聲雄壯,鐘聲洪亮,琴聲悠揚」。伴隨著音樂的節拍,身著花衣的兩名青年女子揮動長袖,跳起輕快的長袖舞。頭戴尖頂小帽的四名青年男子,著緊身短衣,腰束白帶,正在做著精彩的雜技表演。其中兩個人正相向倒立表演「拿大頂,還有一人騰身而起仰身後翻,另一人在做難度很大的柔術表演。在陶盤的前方有一個身穿紅袍,雙臂張開,身子可以自由轉動,手中別無所持的陶俑,看起來他像是正在唱歌,或者正在主持節目。
張雯認為,這組陶俑集觀賞、舞蹈、音樂、雜技於一體,場面完整,妙趣橫生,在稚拙簡樸的造型中,透露出一種豪放的格調。張雯說:「以前國內其他地方也出土過單個的雜技俑,但像這樣完整反映樂舞雜技場面的雜技俑,可以說是國內僅見的一件。」
再現漢代「角牴戲」場景
古代雕塑藝術史不可或缺的實物資料
張雯說,陶俑是代替活人或動物殉葬的一種明器。是為了使死者能在另一個世界繼續過如同生前一樣的生活,所以陶俑真實負載了古代社會的各種信息,對研究古代的輿服制度、軍陣排布、生活方式以及中西文化交流皆有重要意義。它還為我們勾勒出古代雕塑藝術發展的脈絡、歷代審美習尚變遷的軌跡,成為了解中國古代雕塑藝術史不可或缺的珍貴實物資料。
張雯表示,「我國的音樂、舞蹈和雜技表演藝術歷史悠久。西漢建立後,國家統一,經濟發展,文化繁榮,內外交流頻繁,樂舞雜技藝術日益豐富,發展到了一個新的水平。據說漢高祖劉邦所寵愛的戚夫人就擅長跳長袖舞。史書記載,元封三年(公元前108年)春天,漢武帝在長安未央宮舉行盛大的『角牴戲』表演,京都周圍『三百裡以內的人都來觀看』。所謂『角牴戲』其實就是漢代音樂、舞蹈、雜技等各種表演藝術的總稱,所以又被稱為『百戲』。『百戲』在漢代風靡城鄉,久盛不衰。漢代貴族常常在宴會上舉行『百戲』表演,招待客人取樂。由於濟南出土的雜技俑比較完整地表現了漢代『百戲』的完整場面,所以具有特別重要的歷史價值。」
作者:錢歡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