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所有人都在稱讚野孩子二十周年音樂會所帶來時光荏苒的感慨時,出現在這場音樂會中的胡德夫可以算的上是時間的代言人。這位65歲的老人白髮花甲的老人,孩子氣的笑容下,彈奏輕聲吟唱一首《匆匆》,人生本有盡,宇宙永無窮,匆匆,匆匆。
【匆匆現場版】
胡德夫的身上有兩個形象:一個是大武山山谷裡牛背上的孩子,另一個是太平洋海邊迎著海風歌唱的老人。今年,會有民歌四十周年的紀念活動,這裡所說的民歌,當然是指臺灣地區那場聲勢浩大的民歌運動,可以說,它是華人現代流行音樂的源頭,大致是從那時開始,寫自己的歌,唱自己的歌,激勵無數音樂人,寫出屬於中國人的聲音。在那次運動中,胡德夫是參與者,與楊弦、李雙澤並稱三傑,現在,楊弦遠走美國行醫,李雙澤意外辭世多年,而胡德夫仍在為大眾歌唱。
當聽到胡德夫老師的歌聲的時候,他就已經是一個年過半百的老人了。似乎在印象裡,他從未年輕過,白髮蒼蒼的胡德夫才是我們稱之為的「臺灣民歌之父」。他的頭髮是被太平洋的風吹白的,他的鋼琴會發出海風獨特的鹹味。一邊是來自身後臺灣土地和民歌的給養,另一邊則是太平洋對面黑人布魯斯的影響,形成了胡德夫歌聲永恆的蒼老和沉痛。《芬芳的山谷》,在民歌四十周年的時候,彷佛是一部連接過去和今天的史詩,敘述太平洋落山風吹拂著、大武山媽媽照顧著、美麗稻穗簇擁著的那座島的悲歡離合。
《匆匆》是民歌時代在30年後忽然冒出的遙遠回聲,《大武山藍調》試圖以更為國際化的視角去看待自己的過去和今天,《芬芳的山谷》與它們都不同,凝重深沉,悲涼壯闊。專輯的中心曲《大地恍神的孩子》長達11分鐘,分成六個樂段,用卑南語演唱,緣起於胡德夫2010年在北投公園躲雨時對自己當頭棒喝式的提問,歷時五年得以寫就這部關於他自己的人生的浩瀚樂章。1962年,一個12歲的臺東嘉蘭部落少年,隨盲人大哥南下高雄再乘北上列車到淡水,從此開始走唱人生,「為什麼流浪,為什麼歌唱」,是五十餘年生涯中無法回答卻又時刻記起的問題,在歌曲的最後,胡德夫找到了答案:「你現在只有一條路,就是回家,別再胡思亂想,就只有回家這條路啊。無論晃蕩多久,我們終究是要投奔鼓勵,及時要回到那安適而涼爽的家啊」。這個答案,彷佛不只是對自己人生的一個回答,也許還包括對民歌和那些難忘的人與事的回應。
《橄欖樹》和《答案》兩首歌,翻唱齊豫的經典,是對創作者、去年逝去的音樂大師李泰祥的緬懷、紀念與致敬,《橄欖樹》的詞作者為三毛,歌詞中有一句「為什麼流浪,為什麼流浪遠方」,這在當年曾是三毛、李泰祥和胡德夫的共同問題,後來這首歌在內地流行時,這裡的人們注釋為是對祖國大陸的思,太多情了。胡德夫今天的回答已經包含在他那用幽遠鋼琴聲伴奏的歌裡了:思念,對土地和故鄉的思念,我想是這樣吧。《答案》,歌詞只兩句,由臺灣詩人羅青創作:「天上念的星星 為何 像人群一般的擁擠呢 地下的人們 為何 又像 星星一樣的疏遠」。當年,我驚豔於這兩句歌詞,以及齊豫的天籟之音,與那不食人間煙火的齊豫的歌聲相比,胡德夫的演唱,是在歷經人世歲月之後的長者喟嘆,一個扶搖入天,一個深潛入土,至於這兩句的答案,齊豫給出的是年少滋味強作愁,胡德夫給出的是風霜歷遍愁無痕。
胡德夫在表述他對《大地恍神的孩子》是這麼說的「這是我首度以卑南語完成的音樂劇格局創作。全曲11分鐘,有六段歌詞,開頭從我小時候講起,如何從山谷跟著哥哥,輾轉來到都市,而後又搭著火車來到臺北,之後開始在都市中恍遊數十年,直到有一天我做了一個夢,夢中祖先們來看我,他們看我似乎驚慌痛苦,於是叫我歇息叫我不要再掙扎了、不要再亂衝了,要我找回來時的路。夢醒來後恍然大悟,決定回到家鄉。它似乎也是我人生的縮影與寫照。」
如今,聽懂胡德夫唱歌的人越來越多,幾乎橫跨老中青三代。對於臺灣本島的中老年一代而言,這位過去的偶像並沒有老去,歷史和回憶可以重煥生機。正如臺灣廣播音樂人馬世芳在《民歌嘹亮的1970年代》一文中所寫:「生命中殘酷的磨難,卻讓他的歌聲與琴藝『熟成』了」。也因如此,他的音樂同樣能夠打動兩岸的年青一代,也許他們當中的很多人對四十年前的遙遠時代幾乎一無所知,但胡德夫的音樂給了他們認識的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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