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少年時代,是伴隨金庸的武俠長大的,也是伴隨著香港武俠電影長大的。
腰仗三尺劍,煮酒對紅顏,快意雪恩仇,是所有少年青春期對未來的一大嚮往。
少年的心境是高傲的,少年的志向是天下,因為少年不曾觀過世界,所以少年的世界觀是飄渺浪漫的。
金庸老先生的武俠世界,完全符合少年的全部預期。金庸的武俠世界,俠者,維持公道,俠之大者,為國為民,俠之處事,快意恩仇功成身退。
金庸心中的俠,與官府世俗是對立的,結局也大多是安排好的,而武學與金庸武俠,是道具,所以過程描述天馬行空,也極為複雜,出招打鬥可以鬥上幾千招,幾天幾夜,不眠不休。
又或者,修煉的是心法,心法者,不發也。幾句口訣,對著運氣,就可以成為絕頂高手。
所以,整個金庸的武俠是非常的主流的,符合主流價值觀的,也必須會受到主流價值觀認同的,因為他在用武俠向當世之人普及為人處世之基本價值觀,善莫大焉。
少讀金庸,年長之後仔細琢磨,就有些不是滋味了。武學,到底是否存在,如果存在,它從何起源,原理又是什麼?氣是否真的可以化為力道,人與武學是一種怎樣的關係,這些問題在讀完金庸的武俠小說之後,一直在腦海中
成年之後,勉強算是觀過世界,有些自己的想法與琢磨。這個時候的心境,似乎讀徐皓峰,更合適些了。
徐皓峰的武俠世界,武學是一種處世哲學,徐皓峰對武學對招過程的描述大多非常之簡單,更多的筆墨著眼在為什麼要用武,以及,武學與這個世界的聯繫。
所以在徐皓峰的武俠世界裡,極少有招數的描寫,甚至,很多比試根本就沒有打起來,往往是不動聲色地向對方露一手, 都是同到中人,自然明白, 就此不需動手,高低已見,結果自明。
這個場面,實在是很屌,屌到不可說的地步了。你看《一代宗師》裡,葉問與宮老爺子比拳,拿著的是一塊餅;葉問與大師兄丁連山的比試,根本就是劃火柴...那傳遞的信息,與喬峰使出降龍十八掌不再一個層級的酷。
武學爭的是個精氣神,他作為編劇的《一代宗師》中,宮二費勁一輩子精力也要守住的就是這個精氣神,要的就是這口氣。宮家的東西至金至貴,拼了一輩子的幸福也要拿回來,這種精氣神,在葉問看來,是一座難以逾越的高山。
整部《一代宗師》,沒什麼大場面,有的就是學武之人的固守,守住一口氣。金樓是風塵之地,風塵之中藏高人。葉問是武學大家,葉問展現給我們的是隱忍,宮二也是武學大家,宮二展現給我們的看似好強,其實內心的精氣神是一樣的。
頂好看的武俠都是有風骨的。「風」是風範、是風節、也事關風月,「骨」是武道。因為有風骨,所以可供人瞻仰敬佩、洞幽察微,而人生的真諦往往愈加隱匿其間。這個過程,就增加了武俠的隱喻性,而這個隱喻正是武俠好看的秘密。
如果說金庸先生看到了現象,用他的想像力,給這些現象一種擴展,徐皓峰則是研究了這些現象的本質,給出了一些具體的看上去合理的解釋。這也許就是為什麼徐皓峰的武俠被成為硬派武俠的原因。
我花了一整個下午,讀完了《道士下山》。只有一個感覺,有所得,不可說。
琴,筆,日,月,戲,馬,氣,道,佛,武學,慾念,俗世,抱負,居然能夠如此巧妙的聯繫在一起,這個人的想像力,以及學時的廣博,真的是非常了不起。
「五根指頭中無名指最遲鈍無力,要跟著中指、小指方能活動,好像是根廢指。但這根廢指卻是修練關鍵,打太極拳時全身大松大軟,但要有一點用力處,如此方能有松有緊,成就武功」
全書分三大段,最不被認同的是中間那段看似空靈荒誕的部分,但是讓我覺得驚豔的恰是中段部分,怪誕有趣。
「世上有許多事,你程度不到,便不可理解,武林高人的武功對於常人來講都是萬難做到,在此意義上講,他們都是「妖魔精怪」。 」這是中段的主旨。
程度不到你便不能理解夜宿觀音堂真的可以求子得子;程度不到你便不能理解為何建築師可以左右你房子的風水;程度不到你便不能理解殘廢之人如何遁出枯井;程度不到你便不能理解高人是可以安住深山而知天下事的.
首段描述了一個精妙絕倫的武俠世界,是嚴肅的蕭殺的武俠世界;中段恰似過於指著的武者走火入魔,是荒誕怪異的武俠世界;後段則是大徹大悟之後的回歸,是大徹大悟的武俠世界。
嗯,我喜歡這樣的嚴肅的浪漫主義的武俠世界,同時還是荒誕有趣的。
和尚跟來求子的少婦交媾,助少婦得子,你情我願,算是善事呢還是孽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