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瘋了唄。」當被問到為什麼不計風險,投入這麼多人力和財力到《八佰》中時,華誼兄弟副董事長、CEO,《八佰》總製片人王中磊身體前傾著,手在空中舞了一下,痛快又興奮地說道。
上映一周,《八佰》票房破14億,最終票房劍指30億。
功不唐捐。從管虎腦袋中的一個想法到最終面世,這部電影花了十年。為了拍攝《八佰》,華誼還在蘇州陽澄湖旁一塊200畝地上1:1進行實景搭建,投資巨大。這次面對娛樂資本論的採訪,王中磊透露了這部影片拍攝期背後更多鮮為人知的波折。
其實,影片兩度面臨建組後解散的局面。第一次是因為劇本問題,本來演員已經確定了一部分,正在協調各自的檔期,但是因為劇本一直在調整,同時演員檔期有變,只好解散;第二次是因為搭建實景時遇上南方的雨季,出於安全考慮劇組只好停工,再次解散劇組。
直到劇本和拍攝場景都已到位,第三次建組拍攝時,緣於一個偶然的機會,王中磊和管虎、曹鬱商量後決定採用IMAX攝影機進行拍攝,這又給影片製作帶來了更多新的挑戰。
也正是因為挺過了這些波折,成功將《八佰》製作完成並帶到觀眾面前,華誼收穫的不僅是上映一周票房超14億的回報,還積累下不少可以投入到後續項目中的經驗。
這對於「連續缺席三年春節檔,甚至出現『斷貨』現象」的華誼來說,可謂是一個大利好。在去年年末王中磊致員工的公開信中,他深刻反思了華誼這幾年在電影方面的過失。
在小娛的專訪過程中,他也坦言自己過去幾年處於一個舒適區,而電影製作註定不會是舒適的。「前幾年大家都在與資本共舞,現在我們得回歸到最開始做電影時的時候,與內容共舞,內容做好了,資本自然會來助力。」
關於當下的電影市場,關於中國電影工業化,關於華誼的未來……重新執掌華誼影業的王中磊希望憑藉《八佰》帶著華誼重新出發。
「是觀眾救了電影行業」
1400多萬。
這是8月14日,電影《八佰》開啟點映後首日的票房。看到這個數字,王中磊有些不安,「太嚇人了這個數。」 這是華誼有史以來投資最大的電影,全行業都對它寄予厚望。
儘管在上映前他們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影院方面,據燈塔專業版,8月初影院復工率已超過60%。觀眾方面,一份貓眼研究院的報告顯示,八成觀眾認為現在適合去電影院觀影。
原本《八佰》應該在去年7月上映。在去年上影節期間電影官宣撤檔後,管虎戒掉了每天都會抽的雪茄,發誓《八佰》一天不上映,他就一天不抽。和他一起等待的還有他的妻子、《八佰》的製片人梁靜、攝影指導曹鬱、美術指導林木……
導演管虎在拍攝現場
對王中磊來說,這同樣是難熬的400多天。在8月14日的首映禮上,他把這400多天稱為「奇幻的旅行」,並希望以後自己和所有電影人都能少一點這樣的「旅行」。
幾年前開啟這個項目時,沒人想到《八佰》會遭遇這麼多波折。在外界眼中,華誼兄弟拍電影一向看重情懷,這次拍《八佰》也一樣。「拍《八佰》首先是一件行善積德的事情。」王中磊說,他記得開拍前工作人員曾在上海四行倉庫進行隨機訪問,就在那個滿是彈孔的紀念碑前,絕大多數遊客都不知道八百壯士的故事,這堅定了他拍《八佰》的決心。
開弓沒有回頭箭。如今回想起自己投資《八佰》的決定,王中磊也覺得後怕。那時就是憑藉著一腔孤勇,雖然合作的都是頂級團隊和大公司,如管虎的7印象,騰訊影業、光線傳媒等,但現在想來「其實沒什麼勝算」。當時國內戰爭片票房普遍不高,拍《八佰》,賠錢可能性很大。
所幸,一切冒險都值得。上映前,王中磊對這部電影的票房並沒有十足把握,「如果是一年前上,我還敢說這會打破中國戰爭片票房記錄,現在就是只能期待。」但真正開始籌備上映工作時,他發現所有人都在幫《八佰》,「這是我拍電影以來,得到大家的關心和幫助最多的一次。」
華誼兄弟副董事長、CEO,《八佰》總製片人王中磊
《八佰》的製片人梁靜告訴娛樂資本論,有太多人在默默支持著《八佰》。許多影院得知《八佰》定檔,迅速復工。一些大企業的老闆組織了包場,全公司上千名員工組團看《八佰》。
隨著電影口碑的發酵,行業內的助力迅速擴大到觀眾群體的自發支持。原來冷冷清清的四行倉庫彈孔牆下,現在每天都擠滿了來獻花的人群。還有十幾歲的孩子看了電影後給梁靜發微信,表達激動之情。這是最讓整個團隊感到驕傲的地方。「有人說是《八佰》救了電影行業,我覺得真不是,其實是觀眾救了這個行業。」
「決定拍《八佰》就是瘋了」
被問及拍《八佰》的源動力,王中磊笑稱,「就是瘋了唄。」
為了拍《八佰》,華誼做了很多在常人看來投入產出比很低的事情。比如,投資近1個億在蘇州那塊200畝的地上1:1還原蘇州河北岸戰場。
管虎早在2013年就曾在象山找拍攝地,但空間不夠,只好作罷。直到2016年,在《老炮兒》的慶功宴上,他碰到了當時在華誼負責實景娛樂的副總裁,得知蘇州陽澄湖邊剛好有塊地,正好符合他的需求。
之後就是和蘇州市政府商榷,拿地,施工。出於對管虎的信任,華誼最終決定陪他賭一次。「一開始是四千萬的預算,搭好景後發現不行,演員是要真在裡面拍的。為了安全起見得加固,於是就再批一個新預算。」王中磊回憶。就這樣,預算越堆越高,連製片主任都說,要不算了吧,其實可以用綠幕合成的。
但王中磊不願意。現在回想起來,連他自己都承認當時已經陷入了一種瘋狂的狀態,一心只想著呈現最好的效果,「因為電影出來後你沒有機會說後悔,再重拍一次。」
」
在籌備過程中,《八佰》劇組解散了兩次。一次是因為劇本和演員檔期問題,一次是因為遇上雨季,工期往後拖了幾個月,拍攝期也只能跟著往後拖。好不容易等雨季結束,流失的演員重找完,劇組決定用IMAX攝影機來拍攝,整個拍攝計劃又進行了大調整。
「一開始是曹鬱想用IMAX攝影機,導演有點猶豫,但最後還是同意了。」梁靜告訴娛樂資本論。當時IMAX攝影機全球只有6臺,組裡只有一臺,這就意味著無法進行多機位拍攝,一場戲想呈現不同角度得重拍好幾次。這是曹鬱作為頂級攝影師給自己設置的挑戰。
創作者想探索新技術很正常,但作為投資方,華誼為什麼願意嘗試IMAX?面對小娛的問題,王中磊笑道,「你這個問題就是把我排除在了創作者之外。」一直以來,王中磊都是以創作者的心態對待每個項目。電影本身想傳達的是「一邊天堂,一邊地獄」的隔河相望感,需要非常開闊的視角,用IMAX攝影機正合適。
但選擇IMAX攝影機也意味著更多的投入。因為只有一個機位,拍攝期大大拉長,導致劇組拍了近9個月的時間。那是影視行業正烈火烹油的2017年,肯拿出這麼長時間的演員並不多。許多人說《八佰》特別工業化,但王中磊反倒覺得,這是一部用最笨的方法拍出來的電影,「像張譯這樣的演員甚至跟導演說,能不能把我某場戲放在後面拍,這麼早拍這場戲我可能達不到你的要求。」
在這種純粹的創作氛圍裡,儘管挑戰很大,大家也不覺得辛苦。IMAX攝影機「逼」著大家都拿出最好的狀態作戰。
美術方面,IMAX攝影機下每個細節大家都看得一清二楚,原有的服裝、道具幾乎都要重做,力求精緻,以免被鏡頭帶到露怯。
演員方面,即使是一個群演不入戲,也會被鏡頭敏銳地捕捉到。於是劇組提前八九個月對這些演員進行集訓。就算是拍上千人的大群戲,每個演員也都會拿到一頁紙,紙上寫著他的人設和他要做的動作。
燈光方面,原來用多機位拍攝,鏡頭多,暴露光源的穿幫鏡頭可以直接剪掉。現在只有一臺IMAX攝影機,在倉庫裡布光很容易穿幫。於是劇組選擇在天花板上打300多個洞布光。每天曹鬱就像一個DJ一樣,在調光臺前操作。整個劇組2400多盞燈,電線加起來有50多公裡。
《八佰》攝影指導曹鬱
將近9個月的拍攝時間裡,因為主創的高要求,製片組追加了幾次預算,但並沒有超支。這是一支足夠專業的團隊,用王中磊的話來說,「很多攝影組長在別的電影裡都可以做攝影指導」。專業的團隊是工業化的基礎。
但和國外不同,中國電影的工業化更多體現在流程上而非技術上。「管虎這一批導演,還有現在很多年輕導演比如郭帆、文牧野等,他們掌控整體流程的能力很強。《八佰》本身,其實是用非常傳統的方法拍的,我並不希望所有電影都這麼拍,確實比較辛苦。」王中磊說。
嚴格按照規定的時間和進度,用笨辦法死磕,這或許才是現階段「國產電影工業化」的真相。
不想被稱「老牌」的「新」華誼
《八佰》可以複製嗎?
很難找到如此堅定的導演和敢於冒險的投資人,但這部影片的製作經驗值得後來者學習和借鑑。
首先,製片組經此一役,更加明確了在什麼地方應該幫助導演,什麼地方又該拒絕導演。
在《八佰》製片組裡,王中磊牽頭,梁靜和朱文玖兩人配合默契。朱文玖熟悉製作環節,主要從製作成本和可能性角度出發;梁靜除了碼盤找錢之外,主要從內容角度和管虎溝通,畢竟作為導演的妻子,她在溝通上有更多優勢,可以幫導演在創作和預算中找到平衡。
梁靜在《八佰》中飾演教授夫人
攝影方面,曹鬱在這次拍攝中嘗試了很多「高科技」。起初,為了營造南岸「天堂」的效果,曹鬱希望全部用霓虹燈拍攝。但製片人朱文玖考慮到「用電量太大,發電車不夠、電線承壓不夠易著火,油費一天得花幾十萬」等現實問題,斷然拒絕。這才使得攝影團隊想到採用LED燈替代的辦法,既控制了成本又實現了同樣的攝製效果。
同樣的,對導演而言,《八佰》也給了他們一個嘗試用不同方法拍攝不同類型電影的機會。像管虎,二十多年來從實驗性電影到作家電影,再到藝術和商業性相結合的電影,不斷在進行新的嘗試。同樣是抗戰電影,他既可以拍出《鬥牛》這種細膩深刻的黑色喜劇,也能拍出《八佰》這種大場面大製作的戰爭片。
在內容層面,《八佰》的成功讓王中磊更加體會到情感濃度的重要性。
「《哪吒》讓人記住了『我命由我不由天』;《我不是藥神》也一樣,相當於中國的《小偷家族》,沒有血脈關係的一群人因為一件事聚在一起。」王中磊說,他覺得《八佰》能成功也是因為情緒濃度足夠高——
「電影中的橋就是懦弱和勇敢之間的橋。在疫情影響的當下,可能有的人丟了工作,有的人公司倒閉,有的人家人染病……大家都處於懦弱、懼怕的情緒中,正需要一股力量給予他們勇敢,《八佰》就是這股力量。」
徵戰影視行業二十多年,王中磊希望電影能承載更多的新思想。每當媒體提到華誼時說他們是「老牌電影公司」時,他都會思考,「為什麼華誼就不能變成『新』華誼呢?」他認為「新」不在於人的變化,而在於觀念的變化,電影所有的類型都被拍過了,想讓觀眾還願意看,光有新技術不行,得有新思想。
華誼正在努力回歸電影內容。曾幾何時,人們熱衷於探討華誼的資本操作,如今潮水已退,大家都恢復到最初「與內容共舞」的階段,「資本是助力,你內容好了它自然會來。」
不僅是資本層面有變化,疫情過後,電影的宣發環節也產生頗多變化。比如《八佰》這次的雲路演,完全取代原來一個城市一個城市跑影院的傳統路演方式。短暫的宣傳周期,也可以通過提前點映的方式來彌補。
在2019年末華誼致全體員工的公開信中,王中磊反思了華誼「三度缺席春節檔」的「致命失誤」。這次他也向小娛坦言,由於前幾年覺得市場挺好,他就沒有直接管電影業務,進入舒適區。但現在他意識到,「要做電影,選擇舒適其實挺難的」。
如公開信裡所說「電影業務是華誼兄弟最核心的業務,是安身立命的根本」,前後耗費十年,歷經波折的《八佰》,終於為重新出發的「新」華誼開了一個好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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