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食材之形,而得味之濃淡
文字原創 / 盡色
天上可以掉下個林妹妹,但是掉不下大師,更不會掉下舉國僅有十人的大師。
薛泉生大師2000年被授予「中國十佳烹飪大師」,便是這僅有的十名大師之一,國寶級的。
去揚州辦事,聽說會與薛大師共進午餐,心中一陣竊喜。心有所喜,便會有所激動。就像我侄子與偶像張學友握了個手,最大的困擾就是啥時洗手一樣。
這第一面,按理說是有點尷尬的。
飯前閒聊美食,我敬根煙過去,薛大師表示他只抽軟中華,而我那天只帶了硬中華。放在別人,是要尷尬的。我卻不尷尬,因為我早已熟知薛大師的故事。
薛大師剛拜丁萬谷大師為師時,丁大師也是「讓人尷尬的」,一根煙又算什麼?
話說丁大師教他做清炒蝦仁那次,讓薛泉生切蔥丁、火腿丁和筍丁。薛大師風風火火地切出來,遭了一頓罵,說太大了,不好用。他第二遍學乖了,切得小一點,又被罵說切得太小。薛泉生是個靈巧人,心裡有底,也不尷尬:心想,我這次取個中間值,那不正好……
沒成想,還是被一頓臭罵。
此時,薛泉生心裡已經有一鍋油在沸騰,上火,可炸萬物,卻敢怒不敢言。這都被丁萬谷大師看在眼裡,他拿起一片火腿丁悠悠道來:
不是要刁難你,你看看我說得有沒有道理?火腿含鹽高,切成正方丁會讓蝦仁偏鹹,失去鮮味,只有大小合適的扁方丁,才會吃口剛好……
好廚師孬廚師,就在每件事的細微之間:以食材之形,而得味之濃淡,這是何等用心的境界?所以說,天上不會掉大師,嚴苛之下存善意。
買賣行裡有句老話,叫做「褒貶是買家」。對你認真,其實是件好事。
薛大師曾說過,以前人學廚,先要磨刀三年。每日裡磨刀、刮板、洗菜、涮鍋、擦桌子、遞毛巾……這都叫做磨性子。不僅是學廚師,任何一行想要做好,都不心氣浮燥,要有靜氣。
「心靜不下來,就永遠到不了那個境界。」
一頓飯吃到一半,去敬酒的時候,薛大師拉我坐在他身旁。這回,硬中華遞過去,他也抽了,還給我講了不少做菜的故事。
我們午餐的飯店,是薛大師的弟子陳華大師所開,陳大師也是知名的中國烹飪大師、國家級評委。席間,給我們上了一盤蔥燴遼參,揚州餐飲協會的楊會長,特地下位給每個人布菜,尤其囑咐我們年輕人要大口地吃,才能吃出肥美……
我們都依言去吃,非常滿足。不想,薛大師當著眾人的面,就批評這道菜燒得略甜。我小聲替陳大師辯解:店裡廚師燒的,又不是陳大師燒的,而且,我們都要覺得燒得很好吃啊……
陳大師圓眼一瞪:師父批評得對!我們團隊廚師燒的,也是我的不對……看來,陳大師確實是深得名師點撥,境界要高很多,也更能領略薛大師的用心。
袁枚在《隨園食單》中說:「海參無為之物,砂多氣腥,最難討好。」這種「以濃攻濃」的做法,還被薛大師一針見血地挑出「毛病」,而眾人都渾然不覺,可見薛大師對己對人的嚴格,其實也是種境界。
雖然和薛大師僅一面之緣,但是,說起薛大師及丁大師的故事,我卻可以說上三天三夜,好玩的很多,比如說他們與「醋熘鱖魚」「烤方」「翠珠魚花」「西瓜燈」的故事,等等。
囿於篇幅,今天還是只說菜,從菜品中略略管窺大師的風採。
上世紀的1988年,薛大師參加「第二屆全國烹飪技術比賽」,就斬獲兩金、兩銀、三銅、三項全能獎盃、特技表演獎,個人獎牌總數列此屆大賽的第一名。從那時起,其實技術對他已經不是問題,完全可以淡化,他所面對的僅四個字:創新、境界。
相傳,薛大師曾用57小時,做成一道紅燜鮑魚獅子頭,那是前所未有的口感:海味和肉味相結合,咀嚼之下唇齒間還有荸薺丁的脆甜……
那天,卻是吃了另一道妙品:灌湯鮰魚獅子頭。
能吃到刀工火功一流的獅子頭,已屬不易;如果是鮰魚獅子頭,更是獅子頭裡的翹楚;然而,薛大師不滿足於這些,創造出一款前無古人的灌湯鮰魚獅子頭,要用吸管吃……
有靜氣的人,才會有心氣,心氣高的人,才能看見別人看不到的境界。以美食渡人,善莫大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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