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王小平的長篇新作《三色鐲》上架。或許是由於其所擔任編劇的《刮痧》《甄嬛傳》《羋月傳》等影視作品太過耀眼,很多時候,人們會忘了她還是一名出色的小說家。王小平說,無論是寫劇本還是寫小說都不容易,前者是在為一個宏偉的工程打基礎,後者則是一個人的「戰爭」,「但對我來說,我更喜歡寫小說,因為它更自由、隨意,沒有束縛。」
作品是寫給讀者的
《三色鐲》上架,小說家王小平重新回到大眾視野。這部新長篇以上古神話共工觸怒不周山,女媧鍊石補蒼天為緣起,以擁有神秘力量的三色鐲為線索,重新講述中國公主圖蘭朵的故事。
王小平要講這樣一個故事的想法由來已久。2000年,王小平和先生鄭曉龍結束了《刮痧》的拍攝,那是一部與東西方文化衝突有關的電影。當時便有朋友建議他們去拍同樣跟東西方文化有關的圖蘭朵的故事。
「我和我先生鄭曉龍仔細分析了歌劇《圖蘭朵》的故事,它是來源於阿拉伯的名著《一千零一日》。一個瘋狂的公主莫名其妙地把每個來求婚的王子都殺了。這是個缺乏內在合理性的故事,所以我們認為它不具有改編的價值。直到有一日,我們突然找到了『三色鐲』這個關鍵的情節道具和出發點,才有了創作的激情。」王小平說。
王小平介紹,歌劇《圖蘭朵》只是提供了一個創作的起點,《三色鐲》已經完全解構了《圖蘭朵》中原有的人物關係,與最初的故事已經沒有太大關聯,或者說小說「已經遠離了歌劇的人物關係和故事架構」。
王小平坦言,《三色鐲》的創作想法是劇本在先,但是劇本被推翻多次,而小說卻寫得很順利,並且最先完成。創作小說《三色鐲》的過程讓王小平感到快樂和愉悅,她說:「因為沒有其他因素的幹擾、時間的壓力,可寫可不寫,願意寫的時候就寫。」
王小平說,其實《三色鐲》的小說是在創作幾個劇本的間隙完成的,並非一氣呵成。「故事和人物一直蟄伏在我的心裡,時不時跳出來,跟我悄悄對話。出版了,回頭一看,好像時間很長。」王小平說。在她看來,這8年的小說創作,讓她「有中時不時逃學出來,到另外一個奇妙多彩的世界裡閒逛的快樂」。
「無論是寫劇本還是寫小說,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寫劇本是在為一個宏偉的工程打基礎,寫小說是一個人的戰爭。但對我來說,我更喜歡小說,因為它更自由、隨意,沒有束縛。」王小平說。
不同於以往的《孽緣》《刮痧》《在紐約的北京人》,《三色鐲》中,王小平放大了「好看」這一要素。按照傳統的文學創作觀念,過分強調「好看」會顯得不那麼高級,但是王小平在新作中願意去嘗試和挑戰。「只是希望在情節和文字節奏上更通曉一點,讓讀者更容易共情,有更廣泛的到達率。作品是寫給讀者的,每一個作者在寫作的時候,都希望有更多的人閱讀自己的作品,喜歡自己的作品,與書中的人物共情、共通。所以,讓讀者在閱讀的過程中,保持一定的閱讀快感還是很重要的。」
現實主義的創作態度更重要
除了「好看」,《三色鐲》也是王小平第一次書寫魔幻題材,但在她看來,一個作家最重要的不是寫什麼,而是怎麼寫,比起題材,她更看重現實主義的創作態度和手法。當下雖然現實題材更受關注,但它跟現實主義完全是兩個概念,她認為那些流行的「甜寵劇」「偶像劇」都可以是現實題材,但它們與現實主義毫無關係。
「題材千變萬化,古代的、現代的、戰爭的、家庭的、職場的、警匪的,用什麼樣的創作態度去處理這些題材比選擇什麼題材來寫更重要,」王小平說,「只要你堅持現實主義的創作態度,哪一種題材都應該能寫好。我在《三色鐲》小說中寫的故事雖然帶有魔幻色彩,那些男女老少雖然穿著古代人的衣服,但他們有當代人共同的欲望和苦惱。嫉妒、復仇、戰爭、愛情、陰謀……書中每個人的遭際和痛苦不是懸浮在空中,而是緊貼生活,帶著煙火氣,讓當代人很容易去設身處地與他們共情。」
儘管《三色鐲》是一部魔幻題材小說,但王小平為之賦予了當代精神內核。小說的楔子是水神共工與火神祝融打架,輸了,怒撞不周山,隨後女媧補天,引出三色鐲。「其實共工和祝融的戰爭,是中國遠古時期部落野蠻爭鬥的翻版。人類的進步和文明正是以人類進化,脫離了動物的野蠻行為,用智力建立相對公平的規則社會,以人類共同合作進步為標誌的。在我看來,任何人、任何民族在智力和肉體上都是平等的,合作才會讓人類文明有未來。」王小平說。
小說中三個鐲子的顏色分別是紅、黃、藍,王小平之所以做這樣的設計,與三原色的色彩原理有關。「懂得色彩的人都知道,我們眼中的五彩繽紛是由三原色』紅黃藍』混合而成。若將三色混在一起,便是黑色。在我的小說中,三個魔鐲的顏色就是紅黃藍三原色,它們相映互補,融合為美好的世界。三個鐲子分別代表著人人渴望獲取的美麗、智慧和權力。若能擁有一個,便是極大的幸福,可謂『獨為仙』。若縱容貪慾攫取己心,企圖霸佔所有,就會喪失對生命的感知和愛的能力,瘋癲成妖魔,直至毀滅,這就是『合為魔』。」
「從某些角度看,我們是通過魔幻的手段隱喻我們的歷史,我們的昨天和今天,隱喻了人生。我們創作的目光仍然在現實人生上,在具有普世價值的真善美上。」王小平說。
格局與性別無關
由於王小平擔任編劇的《刮痧》《甄嬛傳》《羋月傳》等影視作品成績太過耀眼,有時候,人們會忘記她還是一位優秀的小說家。但對王小平本人來說,她需要經常切換作家和編劇的身份。
王小平解釋,小說創作和劇本創作完全不同。前者看重美文,看重閱讀中的快感,寫作過程天馬行空,信手拈來,幾條線跳躍發展,可以進行長篇幅的心理描寫,情節卻不推進,但是後者則大多數是單線敘述,每一場戲、每一句話都與情節有關,此外,劇本創作追求敘述的簡單明了,給演員和化服道各個部門的指令要清晰,還要追求角色臺詞的個性化。
劇本創作方面,王小平的很多作品都是與先生鄭曉龍合作,包括這次《三色鐲》的影視化製作。「鄭曉龍是導演,是劇組的靈魂,我很尊重他的意見。但在創作上我們難免會有意見不同的時候,基本上我們都堅持互相協商,以理服人。但作為夫妻,溝通方便是優勢,容易吵架是劣勢。」王小平說。
電視劇《甄嬛傳》便是如此,鄭曉龍任導演,王小平是編劇。很多讀者和觀眾對王小平編劇的電視劇《甄嬛傳》印象深刻,至今依然在視頻平臺循環點擊觀看。很多劇迷在網絡上對《甄嬛傳》進行了一種拉片式的細緻解讀,從服化道到臺詞一一分析,屢屢聽到弦外之音,驚嘆於其中的細節設置。《甄嬛傳》的首輪播出是在2011年,如今近十年過去,已經具有了經典的意義。王小平說,她其實很少去關注網友的解讀和分析,包括劇作本身留有的一些遺憾。「其實,影視創作本身就是遺憾的藝術。創作完了,就像一個孩子出生了,再不完美也是自己的孩子,再不好也無法挽救了。所以從來不去想『遺憾』之類的事情。」
無論是小說《三色鐲》還是影視劇《甄嬛傳》《羋月傳》等,王小平都在其中展現了一種女性的大格局,但這其實並非她的初衷。王小平說,她在創作每一部作品之前,都沒有設定過一定要寫女性題材,也就是當下流行的「大女主」題材,她關注的還是之前提到的現實主義態度。
「之所以有些作品的主角選擇了女性,可能因為我自己是女性,熟悉女性的心理活動,會不自覺從女性的角度看問題,看歷史,看現狀,所以湊巧寫了更多的女性。至於說到格局,不就是說眼界和胸懷嗎?人的格局是他(她)的受教育程度和成長經歷決定的,和性別無關。優秀的女性應該和優秀的男性一樣對社會有擔當,而經濟自立和獨立的思考能力是必不可少的條件。」王小平說。
無論是選擇創作題材、談論性別與格局,都足以見得王小平的一種開放態度。不只是這些,在提及所謂「網文」「網劇」時,王小平同樣開放,在她看來,無論是刊發在網絡上的小說,還是正式出版的紙質小說,它們不應該被劃分為兩種完全不同的東西,包括在視頻網站和電視頻道播放的影視作品也是。
「從全世界的出版人和讀者來說,只有好小說和壞小說之分,」王小平說,「好的影視作品、好的小說,它們的標準一直在那兒,就是深刻豐富的內涵與精湛的藝術質量的統一性。」
作者:江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