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談作家兼編劇王小平：「影視創作本身就是遺憾的藝術」

楚天都市報記者徐穎 通訊員商曉藝

由鄭曉龍製片、導演的影視劇，基本上都成為了「經典」的代名詞——從上世紀90年代擔任製作人的《渴望》、與馮小剛聯合執導的《北京人在紐約》，到新世紀以來執導的《刮痧》《金婚》《甄嬛傳》《羋月傳》《紅高粱》，無一不火爆螢屏。

其中，《刮痧》《甄嬛傳》《羋月傳》都有鄭曉龍的妻子王小平的參與，導演鄭曉龍曾在媒體面前表示：「成就我的不是甄嬛，也不是羋月，而是我的妻子王小平」。

畢業於北大中文系的王小平，曾為人民文學出版社編輯，後到美國留學，獲文學創作專業碩士。在參與多部電影電視劇的策劃與創作間隙，筆耕數十年。最近，她又推出了重新演繹東方公主圖蘭朵故事的小說《三色鐲》，電影由丈夫鄭曉龍導演，殺青待映中。8月25日，王小平在新書出版之際接受了記者的採訪。

鄭曉龍、王小平這對影視夫妻檔，做客人民網說《羋月傳》時的合影

《三色鐲》對「東方公主圖蘭朵」的故事進行了解構，是個全新的故事

記者：新作《三色鐲》重新演繹了東方公主圖蘭朵的故事，是什麼樣的契機讓你開始寫這個故事？

王小平：2000年我們拍完了有關東西文化衝突的電影《刮痧》，一個朋友說，你們為什麼不拍《圖蘭朵》呢，那個歌劇也跟東西方文化有關係。我和我先生鄭曉龍仔細分析了歌劇《圖蘭朵》的故事，它是來源於阿拉伯的名著《一千零一日》。一個瘋狂的公主莫名其妙地把每個來求婚的王子都殺了。這是個缺乏內在合理性的故事，所以我們認為它不具有改編的價值。直到有一日我們突然找到了「三色鐲」這個關鍵的情節道具和出發點，才有了創作的激情。

記者：《三色鐲》的創作是先有小說還是先有劇本呢？

王小平：先開始有了創作劇本的想法，但劇本推翻了許多次，在這個過程中小說進行的很順利，反而先完成了小說。

記者：改編經典其實是很有挑戰甚至是有風險的，這個故事和經典之間的關係是怎樣的？

王小平：其實歌劇《圖蘭朵》只是給了我們一個創作的起點。從我們正式結構情節開始，我們已經完全解構了老的人物關係，與當初的故事已經沒有太大的關聯。即使我們不提《圖蘭朵》這個歌劇，我們的電影依舊獨立存在。

記者：新作歷時8年，有沒有遇到創作上的難點？

王小平：這套書的寫作過程並不像大家想像的那麼曲折艱辛。這八年當中，我一直在策劃和參與其它劇本的創作，參加劇組的拍攝，所以小說是在幾個劇本的空隙中斷斷續續寫出來的，並非一氣呵成。故事和人物一直蟄伏在我的心裡，時不時跳出來，跟我悄悄對話。出版了，回頭一看，好像時間很長，但寫作的過程並不太辛苦，有種時不時逃學出來，到另外一個奇妙多彩的世界裡閒逛的快樂。

流行的「霸道總裁」「甜寵劇」都是現實題材，但與現實主義毫無關係

記者：近幾年現實主義題材影視劇比較受關注，相對來說上古題材、魔幻題材、仙俠題材不太能引人共鳴。《三色鐲》小說故事和改編的優勢和特點會有哪？

王小平：對一個作家或者編劇來說，重要的不是選擇題材，寫什麼，而是怎麼寫。現實主義是一種創作態度和手法，不是題材，目前現實題材比較受關注，但它跟現實主義創作手法完全是兩個概念。

題材千變萬化，古代的、現代的、戰爭的、家庭的、職場的、警匪的，用什麼樣的創作態度去處理這些題材，比選擇什麼題材來寫更重要。那些流行的「霸道總裁」「甜寵劇」「偶像劇」都可以是現實題材，但它們與現實主義毫無關係。只要你堅持現實主義的創作態度，哪一種題材都應該能寫好。

我在《三色鐲》小說中寫的故事雖然帶有魔幻色彩，那些男女老少雖然穿著古代人的衣服，但他們有當代人共同的欲望和苦惱。嫉妒、復仇、戰爭、愛情、陰謀......書中每個人的遭際和痛苦並不是懸浮在空中，而是緊貼生活，帶著煙火氣，讓當代人很容易去設身處地與他們共情。

記者：是重要的作品都會和丈夫鄭曉龍合作嗎？夫妻檔合作的優勢和煩惱是什麼？

王小平：鄭曉龍是個好的導演，一個優秀的創作者。每一個中國影視業界的人都願意與他合作，包括我自己。但夫妻合作是雙刃劍，好處是便於溝通，壞處是容易吵架。

記者：《甄嬛傳》至今仍是影迷心中的經典之作，很多影迷會在網上對《甄嬛傳》的各種細節進行解讀和分析，你有關注過這些解讀和分析嗎？作為參與改編的編劇，十年以後再回看《甄嬛傳》，這個故事還有遺憾嗎？

王小平：我很少關注。其實，影視創作本身就是遺憾的藝術。創作完了，就像一個孩子出生了，就算不完美也是自己的孩子。所以從來不去想「遺憾」之類的事情。

好作品的標準，就是深刻豐富的內涵與精湛的藝術質量的統一性

記者：現在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喜歡看網劇、網文小說，你覺得什麼樣的作品才是觀眾、讀者愛看的呢？

王小平：在我眼中電視劇就是電視劇，不分網劇和臺劇；作為小說來說，更不應該將網文和正式出版社的紙質圖書，劃分為兩種完全不同的層次，而應該只有好小說和壞小說之分。

由於中國網絡平臺與電視臺播出的電視劇的審查尺度不同，網絡平臺更加市場化，給了網劇更寬鬆的環境和創作天地，所以更容易出「爆款」的作品。小說也是同理。網文沒有門檻，出版社的紙質書有門檻，有審查，這就是唯一的差別。但好的影視作品、好的小說它們的標準一直在那兒，就是深刻豐富的內涵與精湛的藝術質量的統一性。特別是好的小說，首先文字一定要講究，創作態度一定要認真，不能隨心所欲地製造文字垃圾。

電影《圖蘭朵》女主角關曉彤，是從導演面試的近百個女孩中選出來的

記者：電影《圖蘭朵》已經殺青兩年了，今年有望和觀眾見面麼？

王小平：發行方正在研究合適的檔期。因為疫情，電影業受到了巨大的挫折和打擊。電影院限流，觀眾到封閉場所去娛樂也有一定的擔憂，這些都對票房產生影響。但好電影，特別是大製作的商業電影一定是要到電影院去感受它的光影畫面和聲音。我們這個電影製作成本高，明星陣營，畫面精良，視效也下了很大的工夫。所以期待影院進一步恢復寬鬆的放映環境。

記者：為什麼最後選擇了關曉彤主演？她的哪些特質比較符合你心目中的東方公主形象？

王小平：在選擇「圖蘭朵」公主這個角色的時候，我們使用了好幾個演員經紀公司，在全球海選了將近9000個歲數在18到25之間的女演員。導演親自面試的年輕女演員近百個。由於是演繹一個被詛咒的公主，我們期望那個女演員個子要高，要有些氣場，需要神形兼備，並且要有一定的表演經驗。這真的很難。我們在同年齡段的女演員當中做了大量的篩選和比較，才最後決定啟用關曉彤的。我們這個電影請了較多的大腕出演，都是演技高超的老戲骨，如蘇菲瑪索、姜文、胡軍等等。這也給關曉彤提供了在拍攝現場向他們討教和切磋的好機會。希望她表演會給大家帶來驚喜。

記者：這應該是你和鄭曉龍導演首次創作奇幻題材作品，你在創作過程中，賦予它什麼當代精神內核？

王小平：小說的楔子是水神共工與火神祝融打架，打輸了，怒撞不周山。隨後女媧補天，引出三色鐲。其實共工和祝融的戰爭，是中國遠古時期部落野蠻爭鬥的翻版。人類的進步和文明正是以人類進化，脫離了動物的野蠻行為，用智力建立相對公平的規則社會，以人類共同合作進取為標誌的。但因為利益驅使，因為種族，語言的不同，宗教的分歧，人類互相殘殺的卑劣天性並沒有完全終止。人類一直在殺戮與和平的選擇當中磕磕絆絆地前進。在我看來，任何人，任何民族都是在智力和肉體上平等的，合作才會讓人類文明有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