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曹豫湘
蚯蚓仿佛自帶佛性,不僅自修完滿,攔腰遭斬可重生,兼具度人心腸,益處極多,被生物學家達爾文稱為地球上最有價值的動物。
太陽還未完全落山,對岸高樓的玻璃幕牆反射過來橙紅的光,亮閃閃地引人注目。放眼眺望過去,卻見大樓之上,懸著一輪圓月,清淡通透,水墨畫似的印寫出月宮中延綿的山影。
畢竟已立夏,日光漸長了。風卻仍有些涼,不似盛夏那般煙燻火燎的熱鬧,淡泊得近乎憂傷。傍晚的天台上空蕩蕩的,只東南隅一枝三角梅,花開繁茂,紅豔豔的張揚開去,越見了天地的寂靜寥廓。
不禁環抱了雙肩,撫慰黃昏時分孤單遊蕩的靈魂,感嘆生命太過渺小。不說區區百年的壽命,即便是幾千年的人類文明,被我們冠之以燦爛的光芒,於浩瀚星際,亦微弱得不值一提;人世變遷,滄海桑田,於日月星辰,不過是一片薄雲一縷青煙,微風拂過,即刻消散得無影無蹤。
這感悟卻不悲涼,反倒如釋重負,令人通泰舒緩,猶如腳下波瀾不驚的江水。人生苦短,有何可執?生命尚且譬如朝露,轉瞬即逝,縱使強求,所得也不過竹籃打水,一場虛妄罷了。打破妄想之囚,還自由予靈魂,讓身心得以安頓其所,豈不鬆快!
想那小小蚯蚓,無眼無耳,自絕於聲色犬馬,抽身世外,擇一塊僻靜潤土潛藏其內,正是適得其所。逢眼下時節,即夏至次候「蚯蚓出」,蚯蚓便翻土而出,疏鬆了土壤;它以腐敗有機物為食,經過消化使其變成無機物排洩出來,降解了汙染、改良了土壤。不過是順心所指,恪守本分而已,蚯蚓仿佛自帶佛性,不僅自修完滿,攔腰遭斬可重生,兼具度人心腸,益處極多,被生物學家達爾文稱為地球上最有價值的動物。
其實,人又何嘗不是一樣?放下執念,終現真心,憑真心引領,為想做而做,勢必如蚯蚓掘土般純粹專注,不知疲倦,其所獲則盡在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如此人生,再苦亦是樂。
華燈亮起,將我的思緒從地表底下拉回城市上空。最後一縷斜陽,早被身後的山巒隱沒,天光的色調由暖變冷,先前淡藍色的天空一點點深邃起來,散發出藍寶石的光澤。月亮不知何時輕挪了玉步,輕快地穿過一大群瓦塊雲,離開對岸,高高地掛在了江面之上。
任鬥轉星移,陵遷谷變,只需解韁卸鎖,心便鮮活;
心若自在,隨心而至,哪怕遍地荊棘,也將踏出一路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