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行期年,秦民之國都言新令之不便者以千數。於是太子犯法。衛鞅曰:「法之不行,自上犯之。太子,君嗣也,不可施刑。刑其傅公子虔,黥其師公孫賈。」明日,秦人皆趨令。
譯文:新法在民間施行了一年,秦國老百姓到國都說新法不方便的數以千計。正當這時,太子觸犯了新法。衛鞅說:「新法不能順利推行,是因為上層的人帶頭犯法。」將依新法處罰太子。太子,是國君的繼承人,又不能施以刑罰,便以劓刑處罰了監督他行為的老師贏虔,以黥刑處罰了傳授他知識的老師公孫賈。第二天,秦國人就都遵照新法執行了。
解析:商鞅的歷史評價褒貶不一,推崇商鞅的一般是做實事的人,比如說:桑弘羊、諸葛亮、王安石、李德勝等等,行事風格或多或少都有法家的影子。貶低商鞅的一般是諸如司馬遷,司馬光,賈誼、趙蕤這些人,大多以著書立說而揚名於世。
商鞅對我研究權謀有很深的影響,因此我打算多寫篇關於商鞅的文章。有朋友反映昨天我寫的「帶團隊的四大法寶」不夠深刻。在這裡我解釋一下:
第一是我平時比較忙,每天都忙到好晚才有空,文章大多是晚上回家之後洗完澡,躺床上看資治通鑑時臨時起意寫的,時間緊任務重,因此有時候寫的不盡人意,今天周末,我可以多寫點。
第二是權謀這東西,並不是特別光明正大的東西,如果寫的太露骨,我擔心會影響點讚和轉發量,畢竟做公眾號,點讚和轉發是很重要的。因此有些不適合講的太明白的東西,我會刻意的模糊處理,講的淺顯籠統一些,避免大家點讚和轉發的時候,引發朋友的不適,很多東西講的太明白,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比如說權謀如何應用這塊,是最關鍵的,但太過陰暗,現在連權謀類的電視劇都禁播,因此我不想哪天會被和諧,我只能儘量的把權謀寫的更符合主流價值觀一些,至少不能相悖,且行且珍惜吧,需要自己多舉一反三,活學活用,看不看得懂真的要隨緣了,權謀應用這一塊以後如果環境好會講,最近這段時間,我只打算講思考方式。
好了,言歸正傳,我們說回商鞅,史學家對商鞅的評價是不高的,這直接影響到了群眾對商鞅的評價,我們來看看司馬遷是怎麼評價商鞅的:
商君,其天資刻薄人也。跡其欲幹孝公以帝王術,挾持浮說,非其質矣。且所因由嬖臣,及得用,刑公子虔,欺魏將昂,不師趙良之言,亦足發明商君之少恩矣。餘嘗讀商君開塞耕戰書,與其人行事相類。卒受惡名於秦,有以也夫!
司馬遷的意思簡單點說就是:商鞅刻薄寡恩,靠攀關係上位,最後作法自斃是活該。
這直接影響了後世對商鞅的印像,畢竟司馬遷寫了號稱史家絕唱的《史記》,是乞立不倒千百年的意見領袖。
這就是司馬遷的幼稚之處,他不懂政治,不懂人心,更不懂權謀。他被漢武帝處以宮刑,並不冤,因為他不懂漢武帝,也不懂商鞅。
商鞅做過很多得罪人的事,最嚴重的就是開篇材料裡的那一件,太子犯法,把秦王哥哥的鼻子都給削了,我想想都覺得痛,不由自主的摸摸自己的鼻子,看還在不在。
尋常人看到這段材料的想法就是:商鞅有必要這麼上綱上線嗎?罰點俸祿,降降職位意思意思得了,實在不行廷杖打一頓也是可以的,至少身上不掉東西。還主動減低處罰,人家雖然被處罰了,說不定不光不恨你,還會感激你放他們一馬。何必這麼一根筋,把太子,武將領袖公子虔,文官領袖公孫賈一次性都給得罪了,一個貴族鼻子沒了,以後怎麼見人,一個文官臉上刺了字以後該怎麼混官場,商鞅這不光是要殺人,他還要誅心啊,被施刑的人該多恨商鞅,實在是太傻了。
其實,用權謀的眼光看,咱們就會發現商鞅的用心良苦。
首先,商鞅的智商是正常的,這一點在魏國的時候就有體現,當時他的老師公叔痤向魏惠王推薦他,魏王不重視,於是公叔痤說:如果您不用他,就殺了他,不要讓他跑到別的國家去。
其實公叔痤說這話,並非真心想殺商鞅,只是以退為進,拐著彎在強調衛鞅真的很有才,不能不用。結果魏惠王仍然是不聽,反而覺得自己的叔叔病糊塗了,說話前言不接後語,一會讓用一會讓殺這不神經病嗎?
公叔痤見魏王不用商鞅,於是趕緊把衛鞅叫來,說讓他趕緊離開魏國,魏王要殺他了。結果衛鞅直接回了一句:我不走,魏王既然不會用我,自然就不會殺我。
這一句話的內在邏輯是:如果魏王覺得我沒本事,他懶得殺我,我又沒得罪他;如果魏王覺得我有本事,就不會殺我,只會留用我,除非魏王是個變態,然而大家都知道的,魏王雖然有點迷糊,但不是變態。
這話邏輯嚴密,不是笨人能說出來的,況且看看《商君書》,寫的也是有條不紊讓人嘆服。所以說,商鞅不傻,他在削公子虔鼻子的時候,是慎重考慮過後果的,既然他知道後果,為什麼還要這麼幹?活膩了嗎?
並不是,他這麼幹恰恰是為了穩定秦國,穩定新法,穩定自己的地位。
為什麼?
首先,秦國剛開始變法才一年,變法就是改變利益分配模式,必然要觸動既得利益者的利益,也就是秦國貴族和官僚的根本利益,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這些人已經在蠢蠢欲動了,而此時的秦國沒有後來一打五的霸氣,還很弱小,經不起搞內訌,一旦起了內訌,周邊強國順勢進攻,我大秦要亡。
所以要暫時穩住這些貴族,為變法爭取時間,穩住貴族唯一的辦法就是取消變法,咱們不變了成麼?不成,商鞅入秦就是來變法的,這是不可調和的矛盾。這就普通蔣介石說的:不反腐亡國,反腐亡黨。既然變法還是得繼續,那怎麼安撫這些利益被侵犯的權貴呢?
商鞅的辦法就是把秦國的實權人物都得罪個遍,削了秦王哥哥的鼻子,徹底得罪了宗室權貴,往公孫賈臉上刺字,徹底得罪了文官集團,處罰太子的太子師和太子傅,這下可好,把太子也給得罪了。
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在那些被傷害利益的貴族眼裡,只要秦王嬴渠梁一死,商鞅馬上就會被清算,就好像楚悼王和吳起一樣,甚至比吳起還要慘,因為你商鞅連太子都得罪了,太子可是未來的繼承人,看你還能蹦噠幾天。
同樣的案例還有武則天,武則天之所以早早的把李旦立為太子,就是給心懷李唐的勢力吃一顆定心丸,暗示他們別急著以命相搏,等著就好,別跳出來拿命觸朕的黴頭,天下遲早還會姓李。
秦國這些貴族有了這樣一種希望在,不至於絕望,在沒有十分把握能造反成功的時候,就不會造反,畢竟造反有風險,只有徹底絕望的人才會和人拼命,這就是:事別做絕,給別人點希望,不然他會找你拼命!
大家雖然得到的好處沒有以前多了,但猥瑣活下去還是不成問題的,都拖家帶口的,不到最後關頭,沒有承擔把腦袋別在褲腰上的風險的必要,所以忍忍吧,等嬴渠梁死了,咱們再反攻倒算,到時候還是咱們的天下,咱們該怎樣還是怎樣。一旦貴族有了這種心態,秦國這個風雨飄搖中的國家,也就暫時穩住了,這是商鞅用自己未來的命給秦國續命,以命換命。
第二,穩定新法。這個就比較容易理解,就是殺猴給雞看,殺雞儆猴已經夠立威了,殺猴儆雞的威懾力自然不言而喻,新法的威嚴自然也就立起來了,上來就把秦國的三公和太子法辦了,以後辦誰都會讓人心服口服,因為法貴一,一視同仁的一。
第三,穩定自己的權力地位。但有高位,豈無實地。自己的權力是變法的發動機,沒有權力該怎麼施展才學實現抱負?沒有權利一切都是空談。商鞅的權力哪裡來的?秦王嬴渠梁授權的,所以商鞅只是權力的代理人,他並不永久擁有權力,有些人靠近權力久了,總覺得自己擁有了權力,從而胡作非為,自取滅亡。
而商鞅知道自己的權力來源於秦王,所以為了讓權力的源泉放心授權給予更大的權力,主動通過得罪宗室,得罪太子,得罪文官,得罪百姓把能得罪的群體全得罪個遍,這樣秦王才能放心。
為什麼?因為這樣的人是個孤臣,皇權最怕謀反,而孤臣是沒有力量謀反的。蕭何為什麼以貪汙自黑,為的是降低自己的聲望和影響力,好讓劉邦放心。海瑞為什麼不管怎麼蹦噠嘉靖都不殺他,因為海瑞把人都給得罪了,他沒有黨羽,是個孤臣,再蹦噠也就是三尺高。
秋風寶劍孤臣淚,落日旌旗大將壇。
想要得到重用,如果走投無路,可以考慮去做個孤臣。
如果商鞅利用秦王給的權力到處收買人心,搞儒家的那一套,和光同塵,利益均沾,你好我好大家好,別說變法,想都不用想,秦王嬴渠梁第一個不答應,為什麼?
因為利用皇帝的授權去收買人心,這是想幹什麼?這是想架空皇權,有謀反意圖,多少皇帝連武將文臣和宦官之間的正常交往都要禁止,更別說施恩了,這是大忌。
以嬴渠梁之明,商鞅斷然不敢這麼做,只有斷絕自己一切結黨營私的可能,才能讓秦王放心授權,有了更高的授權和信任,商鞅才能用早已註定要死於非命的生命,完成奠定中國2000年政治制度的創舉。這就是商鞅獲得權力的代價,就是所謂的「公如青山,我如松柏,生死相扶,永不背棄。」這個千古佳話的前提條件,秦王信任他,不是僅僅是因為他是個變法人才,更因為他是一個和秦王綁在一起的孤臣,他沒有了皇帝的支持,什麼都不是,跟皇帝的關係有點類似於後朝的強權宦官,魏忠賢之所以能一手遮天,不是魏忠賢有多厲害,而是因為他是皇權的化身,皇帝想做一些得罪人的事,就會用化身去做,做完了再把化身殺了平息怨恨,就好比後來秦惠文王殺商鞅平息來自貴族的憤怒。
所以不管是從穩定國家的層面,穩定新法的層面,還是維護自己權力地位的層面,商鞅這麼做都是最優解,只有這麼做才能變法成功。而世人不解,是因為絕大多數人都沒有權謀思維,不明白掌權者心裡在想什麼,看不懂這個世界,一生都在走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