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天大樓》，國產女性題材劇終於不只是小三出軌了

今年是女性題材劇大年，《三十而已》《二十不惑》《誰說我結不了婚》等都市劇熱播，雖然看似有點新態度、新觀念，但劇作結構和價值觀內核都偏傳統，是很「正」的劇。

相比之下，「女性+懸疑」是相對新的劇種。年初的小成本網劇《危險的她》，周迅主演的《不完美的她》，最近同檔期競爭的《白色月光》和《摩天大樓》都屬於這款新物種。

《摩天大樓》劇照

不是說從前沒有女性懸疑或者女性犯罪題材的國產劇，只是「女性」從未像現在這樣標籤清晰，指向明確，因此可以被視作一個趨勢，一個現象。

年初，《危險的她》的編劇在豆瓣上寫過一篇文章，分享了這部一千來萬的小成本網劇是如何在大製作的夾縫中掙扎出來的。「《殺死伊芙》給了我很大的啟發。籠統來說，講的就是警察追查殺手的故事。但這部戲創新之處在於，他們把重心放在了一對女警和女殺手的相愛相殺上。之前英劇《神探夏洛克》，高智商的犯罪者和警探之間，也會有這種類似調情打啞謎的遊戲。但是同樣的元素放在女性身上，就讓人眼前一亮。」可見，在當前的文化氛圍下，「女性」在劇作創意上依然是個點子，因為少，所以是特別的。

《殺死伊芙》劇照

考慮到審查問題和觀眾審美，國產劇裡的女性很難一上來就成為《殺死伊芙》裡的Villanelle，也不能是酣暢淋漓復仇的《親切的金子》，但今年的女性題材劇開始在讓女人有缺點，壞一點點的邊緣小心翼翼試探了。

雖然把《三十而已》劃入傳統電視劇那一派，但它也有不那麼傳統的地方。比如，顧佳摘下手錶，脫掉鞋子，把兒子同學的兩個媽媽拎進臥室暴打的那場戲。比如，王漫妮請了假，挎上包就奔向梁正賢酒店——先上床後確定關係。正是這些小情節和生活細節讓一部看似傳統的都市劇沒那麼傳統了。

在這方面，女性懸疑劇邁的步子更大點。周迅主演的《不完美的她》講一個孤僻、生活在陰影中的女人「綁架」了別人家的女孩。劇名就預警了，周迅飾演的林緒之不完美，甚至在犯罪。那部劇有很好的質感，但可惜了，故事講得太差，真正的反派還過於蠢，即便有周迅、趙雅芝、惠英紅三位大咖撐腰，《不完美的她》還是垮了。

宋佳主演的《白色月光》出自女性導演劉紫微之手，她的長片電影處女作《我心雀躍 》也是一部女性題材，青春片，裡面有個沒那麼乖的女主角，她漂亮、偶爾逃課，還喜歡上了美術老師。《白色月光》是導演的第一部網劇作品，雖然和《我心雀躍》在故事、題材上差別極大，但其中依然有女性導演對女性困境的思考。

《白色月光》劇照

若是和同檔期的《摩天大樓》相比，《白色月光》雖然懸疑感、質感很好，但女性議題的切入點太庸常了。依然是個抓小三的故事，看似美麗、能賺錢又擁有美滿家庭的妻子，突然被看似老實、顧家、順從自己的丈夫插了一刀。故事展開就是把一個抓小三的故事往推理懸疑劇方向寫。

但抓小三的懸疑劇讓人焦灼和共情的是女主角的心態，很難真正跟著主角推理。因為這個結局是既定的，要麼灑脫離婚，要麼打一張原諒牌，最終是要回歸家庭倫理戲碼的。

《白色月光》讓人想到前幾年挺火的英劇《福斯特醫生》，都是熟人作案，都是獨立女性遭遇婚姻背叛。第一季的五集，福斯特醫生在抓小三，抽絲剝繭，懸疑感吊足了胃口，最後還有幾齣報復得手的爽文戲碼，所以口碑不錯。但到了第二季，至少我是很難再看得下去了，滿心都是「你就不能躲遠點嗎？為什麼還攪和在一起？」。

這種恨鐵不成鋼用在《白色月光》上也合適，自從宋佳飾演的張一查出了小三是誰，很多觀眾怕是要開始棄劇了，這就是為什麼這類以家庭倫理為小切入口的女性題材劇總是高開低走的一部分原因。《三十而已》同樣陷在這樣的困局裡——還是老問題，在國產都市劇裡，審查和人言可畏很難讓創作者做出什麼極具現代性的故事收尾。

同期播出的，陳正道、許肇任、吳中天聯合導演的《摩天大樓》沒把自己逼進這個死胡同。整部劇圍繞楊穎飾演的鐘美寶的死展開，顯然不會饒過女性議題，但在女性議題背後，這部劇還觸及了很多當下城市生活的現代性問題，看起來，格局和深度就都往前走了一步。

同名原著小說作者陳雪接受採訪時，曾講起過創作這部小說的背景。有一段時間，她曾住在一個四十多層的高樓裡，小區有一千多戶，幾千人住在裡面。因為混雜著大戶型和小戶型，樓裡的住戶背景紛雜：有老外，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小店老闆，還有網紅博主，不同身份和階層的人住在同一棟樓裡，彼此沒有任何交集，每個人身上都可能藏著秘密。

小說和劇都是在這樣的環境背景下創作的。以兩個警察的視角帶入，《摩天大樓》用16集講了包括鍾美寶在內的，生活、工作在摩天大樓裡的八個人的故事。

每個人都各有困境，很多困境都涉及女性議題。有趣的是，和另外三部「女性+懸疑」劇相比，除了符號式存在的鐘美寶角色，《摩天大樓》的案件是最硬核的（畢竟是兇殺案），表面最不女性題材，而且是三位男導演的作品，但它在女性議題的探討上卻是幾部劇中最激進的。

一開場就有這個勢頭。郭濤飾演的警察鍾敬國是個老手，在現場，看到鍾美寶的屍體就認定是情殺，因為這女孩子長得漂亮。女徒弟楊蕊森直接懟他，說這是偏見。

這場師徒互懟奠定了整部片子的基調，在故事發展過程中，遇到的各種性別差異、性別偏見問題，楊蕊森都是那個站出來，闡明價值觀的人，而在性別議題上，老師傅郭濤則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偏見一方。

《摩天大樓》前半段劇情接近本格推理，警察查案，嫌疑人各個說謊，編織出一個個故事，一半自我講述，一半混淆視聽。後半段更偏向社會派推理小說手法，每個人漸漸露出真實的面貌，各自的困境所牽扯的社會、性別議題也浮出水面。

這部劇用不同的人物觸及不同的性別議題，富家女李茉莉和老公一樣學建築出身，才華橫溢，但父親並不認可她的才華，覺得她就應該早早結婚，輔佐丈夫，儘管對方在建築這行的天賦和能力都不如她。丁小玲是個放浪不羈，自由自在的女人。看起來不正經，但三觀還挺正。玩歸玩，責任歸責任。美寶的母親常年遭受家庭暴力，最後的死也是個謎，這條線很容易讓人想到最近接連發生的幾樁女性在婚姻內遭遇暴力甚至殺害的社會新聞……像很多話題劇一樣，《摩天大樓》把「話題」圈在了「女性」這一領域，而且態度鮮明。有時候過於鮮明了。比如楊蕊森警官幾次直截了當的對於「完美受害者」的辯護和反駁，有點生硬，有點急於輸出價值觀的意思。

和抓小三，動不動就閨蜜撕逼的劇不同，《摩天大樓》更傾向於講述女性的友誼，女性之間的同情、理解和互相救贖。在整部劇中，鍾美寶的命運是不幸的，但她又是一個完美女性的象徵符號，所有人為了維護她和她所代表的正義，都不惜自我誣陷，自我毀滅。從這個角度看，導演和編劇展現了諸多人性的黑暗，但本質上對人的理解和同情還是相當理想主義的。

至於大家都誇Angelababy演技變好了，那可能要感謝導演和編劇，畢竟在整部劇裡，她就是那個美美的、善良的，美好得有點不真實的存在。這就是baby本人擅長的人設啊。導演找到了合適的拍baby的方法，讓她在最舒服和自然的狀態裡表演。所以，演員演得好壞，導演責任很大，要麼調教好，要麼把演員放在適合ta的角色裡，做對一樣，演員的表演狀態就多少說得過去。

至於那些需要好好演演的美寶悲慘童年和少年的戲份，正好可以交給小演員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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