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便是「六一」,如今日新月異,小學生過情人節,中學生過光棍節,成年人才開始緬懷起兒時被表彰大會所佔用的兒童節,吃兒童套餐,拿著動物造型的棒棒糖,畢竟每個滄桑的人內心都住著一隻粉紅獨角獸。
今天的主角是個不尋常的小孩,不同於《小鬼當家》凱文的鬼馬聰明,《特工少年》朱尼的機智勇敢,《小鞋子》阿里的堅韌樂觀,這個孩子總是「將頭髮梳成大人模樣」,穿戴整齊,喜歡安靜,在音樂方面天賦異稟。他通常面無表情,擺出一副人畜無害面孔,又在寂靜黑夜中悄無聲息地出現,凝視你。他具備一個邪惡小孩的至高境界,他就是約書亞。
「約書亞」一名起源於《聖經》,是以色列人的領袖,領導他們佔領豐饒的迦南美地。曾有文獻記載約書亞主義「廣義上指的是西方人會以犧牲他人、他國利益為代價來追求自己的信仰」,影片中的約書亞也有著他自己的信仰,並在不斷重建「秩序」。
導演喬治·拉提夫是一個基督教原教旨主義者,影片中也出現很多宗教元素。男孩異常的行為像在行使神權,充滿恐怖神秘莫測之感。
這位9歲男孩的惡意不同於婦孺皆知「熊孩子」的任性妄為,不是「一哭二鬧三上吊」,也沒有故意傷害他人的暴力傾向。他情商高得出奇,乖巧溫順,與家人相處方式冷淡,總是保持冷靜和面無表情,在這些表象之下,一個天衣無縫的計劃正在醞釀實施。
約書亞的反差感,讓人聯想到《天才在左瘋子在右》裡生活在另一個角落的人群獨特的思想。哲學家與瘋子的區別在於:一個只是在想,一個真的去做了。
他和家人生活在紐約上東區豪華公寓內,父親是華爾街金融精英,家境優渥的他被送到貴族學校接受良好的教育,老師為他的聰穎天資讚不絕口。
9歲那年,家裡迎來了新成員——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妹妹Lily。一家人重心都放在妹妹身上,專注於為她慶祝拍攝紀錄片,丟約書亞在角落彈鋼琴,忽略他隱隱表現出的不滿。
一家人本該從此沉浸在幸福中,但精緻的生活被莉莉半夜莫名其妙地哭鬧所打破,媽媽產後抑鬱也由於孩子沒日沒夜的哭愈發嚴重,爸爸承受來自家庭和工作雙方的壓力,精神狀態每況愈下,瀕臨崩潰。
男孩開始表現反常,隨著祖母的意外身亡和一段視頻的流出,爸爸開始懷疑一切都是兒子所做所為,怒火中燒大庭廣眾之下毆打兒子,導致自己身陷囹圄並喪失監護權。
心理醫生曾通過約書亞暗黑的畫了解到他平時遭受虐待(身體心靈雙重),乍看之下可以將故事梳理為9歲男孩誤解妹妹奪走家人對他的愛,敷衍塞責讓他像個局外人。在雙親的不聞不問和祖母的幹涉下,由心情失落和失寵轉化為怨恨,心理逐漸扭曲,演變成變態殺人狂的故事。
甚至有人斥責父母的失職,對男孩產生同情心,那這些人同故事中的人一樣,被約書亞扮弱者的演技所欺騙。這個故事無關亂倫,無關謀殺也無關二胎家庭,只是講一個兒童近乎病態的行為。
普通的孩子心智不成熟,更可能會選擇離家出走、直接爭寵或者將怨氣撒在襁褓中的嬰兒身上,引起父母的注意。
母親精神失常,父親加班如家常便飯,他可以輕而易舉除掉一個毫無還手之力的嬰兒。
畢竟約書亞的早熟讓人無所適從,有主見有思想的「神童」才不會選擇庸才的方式去抗爭,他要效法不朽的法老王,用自己的方式站在統治鏈的最頂端。
他深愛自己的父母和妹妹,同時又覺得兩人思想層次已經不配做他的父母,給他和妹妹應有的照料。
陪他一起彈鋼琴的舅舅,在別人眼中是個花天酒地的浪子,在他眼中是家裡唯一沒忽略他的知音,也是由他親手挑選出的監護人。
除掉順位的前三人,舅舅才能順理成章地「上位」。
爸爸雖然工作體面收入不菲,性格中卻存在鄉下人的劣根性。女兒哭鬧時下意識迴避,是責任感的缺失;與妻子相處不和諧便藉機會搭訕公司女同事,是見異思遷和不忠;讓體育短板的兒子練球類運動,將自己喜好強加在兒子身上,並叫他「Sport」,是不尊重孩子意願的表現;答應兒子去博物館沒有兌現承諾,是失信;對兒子的心靈拷問一味敷衍逃避,從未真正去溝通過,用粗魯的行為和暴躁的情緒去解決問題,是剛愎自用。
媽媽精神方面的缺陷似乎是與生俱來,從曾經的錄像中可見媽媽精神失常歇斯底裡,為了母乳餵養拒絕服用藥物而讓病情惡化,雖然與約書亞同在一屋簷下,卻感覺形同陌路,總是懷疑自己的兒子會傷害女兒。
她變得凌亂不堪,無法控制自己情緒,患得患失,守寡式婚姻加上喪偶式育兒,還有一個神經大條但喜歡對別人家庭指手畫腳的婆婆,自己的脆弱敏感在別人看來是無病呻吟,也深刻地反映出產後抑鬱的致命性。
精神狀態不穩定的媽媽,自然也被約書亞「淘汰」。母子玩捉迷藏那一刻,約書亞沒有立刻藏起來,而是意味深長地凝視她,像永久的告別儀式。
男孩失蹤後重現是無聲的挑釁,在展示將媽媽親手送入療養院的成果。
祖母更像粗糙的鄉下悍婦,迷信偏執,喋喋不休,擾亂家庭的和睦,教唆兒子遠離兒媳,回到鄉下「釋放靈魂」。
帶著放學的約書亞去接受基督教的教義,這也是影片中耐人尋味的部分。《聖經》中的約書亞被聖靈充滿,有能力為神效力;現實中接受灌頂的約書亞仿佛也得到了神的旨意,這是故事的轉折點。
祖母死於博物館外被推下臺階,因為她的愚蠢與膽怯。雖然沒有正面表現是男孩所為,但從他淡漠的表情和得意的嘴角看到計劃順利進行。
死亡訊息藏頭留言
葬禮上父親首次懷疑兒子,卻被他反咬一口——約書亞向舅舅耳語自己一直遭受父親的虐待。心理醫生的巧妙配合和暗示,男孩故意錄製的視頻讓父親草木皆兵,時時刻刻將莉莉帶在身邊,將約書亞視作「瘟神」。
男孩不斷火上澆油,終於燒斷了父親最後一絲理智,在公園內,大打出手,虐待兒童罪名實錘。
不夠資格的家長被巧妙地設計除去,連籠子裡的小動物都被殘忍殺害。約書亞覺得它們被困在牢籠,將終生失去自由,放逐靈魂的方法就是殺掉肉體,製成木乃伊,獲得救贖和永生。
結尾他和舅舅彈鋼琴慶祝自己勝利,舅舅的唱詞引發倫理道德思考。
一度有人懷疑約書亞是舅舅和母親亂倫的產物,這樣的孩子不是智力障礙就是天才兒童,也許他是為了和自己的生身父親團聚。
如果憑一句話作為推測出結論的論據,未免牽強附會,高智商的編劇不會增加無腦的設定,謠言不攻自破。
也許今後約書亞和莉莉像舅舅和媽媽一樣相依為命,長兄為父,哥哥將守護她、寵溺她。
約書亞不想看到未來妹妹也像自己一樣變得陰暗晦澀,也不希望妹妹按照父母規劃的路線成長而喪失自我。
給不了孩子庇護失職的父母,終將被剝奪做父母的權利,約書亞兩次哄莉莉入睡的行為都在宣告自己能更盡職盡責。他就是自己心中敬仰的神,執行制裁,重新創造自己的秩序,舅舅不過是他一粒關鍵的棋子。
我們不憚以最深的惡去忖度一個孩子,他的精神力量和思維邏輯讓成年人望塵莫及,而在這場不流血的殺戮中,他始終扮演一個弱者,一個被施暴者,「沒有人會永遠愛你」。
舞臺上突然昏倒,跪在死去寵物狗前的慟哭,溫柔地擁抱母親,在祖母身後委屈的眼神,向舅舅低聲無助地求援,都是「鱷魚的眼淚」。
笑裡藏刀最為可怕,由愛意而衍生出的殺機遠比妒火中燒更毛骨悚然,一切在波瀾不驚之中,混沌、滅亡、重建、永恆。
孩子生來並不是一張白紙,有愛哭有愛笑,有文靜有吵鬧。他們的善惡,隨著密碼子被不斷複製儲存在基因中,這便是原罪。他認為贖罪的最好方法就是消除這個家庭的錯誤存在,重建秩序,神諭為約書亞開罪。
那伸出罪惡之手將素不相識的人推下站臺的孩子,強暴殺害追求未果的小女孩對搜查視若無睹的孩子,在別人的飲料中丟入致命藥物的孩子,無不在證明不是所有人都「性本善」。
兒時我們也曾有一閃而過的邪惡念頭,也在不為人知的某個時刻成為過壞小孩,也會幻想有一天礙手礙腳的人都消失。
隨著長大懂事,不切實際的想法逐漸修正,開始知道什麼是無能為力,不能企圖構建自己理想世界而剝奪他人的一切
「你知道他們從來不必愛我,
不不不,如今將無人愛他們,
但不知如何他們總是想要拯救我,
為什麼啊為什麼,
基於同情的緣故他們應該救他們自己,
可你總是說我一個音符也不曾彈錯,無人像你這般了解我,
你總是說平安無事,我真的只曾想與你在一起。」
約書亞自彈自唱這一段之後,舅舅表情錯愕恍然大悟。
聰明如約書亞,巧妙計劃給母親藥裡做手腳,將祖母推下樓梯,陷害父親入獄。
計劃百密一疏,他終究是個缺乏閱歷的孩子,看不透人的本質,想抓住一顆救命稻草,但稻草終究是稻草,無法支撐起希望。
對他而言,舅舅的反目是遲早,構建理想世界任重而道遠…
千萬不要被這個惡童無害的外表所迷惑,否則你也將被他編入秩序手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