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右翼崛起前夕:「反平權修正案」的主婦們是如何拉開文化戰爭...

2020-12-20 界面新聞

記者 | 林子人編輯 | 黃月1

自2017年以來,反性騷擾運動在美國流行文化層面展現出了深遠的影響,越來越多的影視作品開始探討性別權力結構的種種爭議性問題,日前上線且好評如潮的美劇《美國夫人》(Ms. America)即為一例。

這部迷你劇的故事背景是1970年代美國如火如荼的第二波女權主義運動,講述了美國女性因對《平等權利修正案》(Equal Rights Amendment,簡稱ERA)持不同立場而爆發種種矛盾衝突的故事。對於熟悉那段歷史的觀眾來說,《美國夫人》的特別之處在於其新鮮的視角:在一眾大名鼎鼎的女權明星之外——包括《女性的奧秘》作者、被譽為「現代婦女解放運動之母」的Betty Friedan,主張墮胎合法化的女權活動家Gloria Steinem,美國第一位黑人女性總統候選人Shirley Chisholm——一位「女權反動派」作為主角被劇集濃墨重彩地呈現,她就是來自伊利諾州的保守派活動家Phyllis Schlafly。

《美國夫人》劇集(左)與現實中的Phyllis Schlafly

早在1921年,ERA就被當時的全國婦女黨提出,旨在保障合眾國及各州不得以性別為由否認或剝奪法律規定的平等權利,消除女性在離婚、財產、就業等問題上的不利法律地位。隨著1960年代第二波女權主義運動的興起,ERA獲得了越來越多的支持聲援。1972年,ERA在美國參眾兩院表決通過,提交至州立法機構。按照規定,只要1979年3月22日前ERA得到3/4個州(即50個州中的38個)的批准,ERA即可生效。

劇中呈現了這一時期發生的許多真實歷史事件,比如1972年Shirley Chisholm代表民主黨參加總統競選;1973年,美國最高法院就「羅伊訴韋德案」(Roe v. Wade)做出女性有權決定是否墮胎的判決;1977年,眾多知名女權運動活動家齊聚休斯頓全國婦女會議。在當時的女權主義者們看來,ERA的批准生效指日可待——截至1977年,ERA已得到35個州的批准,還擁有包括尼克森、福特和卡特三位總統在內的兩黨重要人士的廣泛支持——直到Phyllis Schlafly橫空出世。她動員起的保守派反女權陣營在短短幾年間形成了一股不容小覷的政治力量,她們宣稱該修正案將導致她們的女兒被徵兵上戰場,男女混用洗手間將隨處可見,家庭主婦將被迫離開孩子進入職場、離婚時失去贍養費或孩子的監護權。反女權陣營成功地狙擊了ERA,並從根本上動搖了女權主義的發展,第二波女權運動也由盛轉衰。

Schlafly動員發起的保守派反女權陣營在短短幾年間形成了一股不容小覷的政治力量

從更大的歷史背景來看,在裡根時代前夕用性別議題攪動起政治風暴的Schlafly預示著美國右翼政治力量的全面崛起。由反女權運動和性別議題掀起的、逐漸蔓延至美國政治方方面面的文化戰爭持續至今,讓這部電視劇有了強烈的現實關照意義。正如《美國夫人》編劇Dahvi Waller在接受《名利場》採訪時所說:「這不僅僅只是關於《平等權利修正案》——它討論的東西遠遠不止這些。在很多方面,你可以認為這部電視劇追溯了當下文化戰爭的源頭。你能看到斷層是如何形成的,也就是宗教右翼的崛起。」「反平權修正案」的主婦們是如何拉開這場文化戰爭的序幕的?一度充滿希望的自由派為何不敵保守派,在其攻勢下節節敗退?包括女權運動在內的左翼政治議程還有可能重新進入美國主流社會的視野嗎?

「雞同鴨講」:反《平等權利修正案》背後的右翼反擊

「你是女性的叛徒,一個湯姆大嬸(Aunt Tom)。你還是一位女巫。天哪,我希望把你綁在火刑柱上燒死!」

1973年,Phyllis Schlafly與Betty Friedan在伊利諾州立大學就ERA展開公開辯論。Schlafly稱「你就是沒法立法讓中年婦女獲得所有人的同情」,因為明了Friedan的離異身份,她繼續挑釁說道,「你,Friedan女士,是我見過的最不幸的女人。」這句話成功地激怒了Friedan,讓她口不擇言地嚷出了上述這番話。這個場景出現在《美國夫人》的第四集。對於當時意氣風發的女權主義者們來說,這是她們第一次與反女權陣營的領導者面對面,且驚詫地發現,同樣為女性,她們的對手固執己見,有著看似無懈可擊的邏輯和同樣強大的攻擊性,雙方仿佛都在「雞同鴨講」。

Phyllis Schlafly(左)與Betty Friedan的一次電視辯論

當時的女權主義者的確有理由充滿信心。在1973年之前,女權運動已轟轟烈烈地展開了幾十個年頭,性別問題在很大程度上已經形成了某種社會共識。女權主義進程亦步亦趨地跟隨著資本主義在近現代社會的演變,上野千鶴子在《父權制與資本主義》一書中對此有詳細闡述。上野千鶴子指出,「市場」與「家庭」的割裂是近代工業社會歧視女性的根源:在由資本主義統攝的整個政治、經濟和文化制度中,家庭被置於市場之外,即女性從事的生育、家務勞動等「人的再生產」勞動未被商品化,也得不到認可。女性付出的勞動在法律和經濟層面沒有任何補償,父權制和資本主義都因此獲益——男性霸佔了女性在家庭內部的勞動成果,資本主義市場則免於承擔「人的再生產」的高昂成本。

追求無止盡的資本積累是資本主義的核心特徵,為此,資本主義需要不斷開拓市場外部,以解決既有市場供給過剩的問題。19世紀末,資本主義各國開展帝國主義侵略行動,利用戰爭作為發達經濟的傾銷之地。到了20世紀上半葉,兩次世界大戰在吞噬了大量男性勞動力的同時促進了女性解放,第一波女權主義運動正是在此時展開:歐美各國婦女於第一次世界大戰後相繼獲得參政權(英國於1918年,德國於1919年,美國於1920年),女性開始走出家庭領域,大量進入職場,形成了一個未婚女性勞動力市場。然而此時女性還未得到充分完整的就業權利,因為父權制家庭制度依然規定,結婚後女性的生活重心就應該回歸家庭。

《父權制與資本主義》[日]上野千鶴子 著 鄒韻、薛梅 譯浙江大學出版社 2020年3月

兩次世界大戰的慘痛經歷讓資本主義各國意識到戰爭經濟的巨大代價和不可持續性,於是轉向擴大內需,用更平等的再分配製度為勞動者創造消費需求。左翼思潮把持了西方國家的政治改革方向,通過社會民主主義和自由改革主義,歐美各國政府成功平抑了人們對資本主義制度的不滿。然而在二戰後的經濟高速發展期,女性發現自己再度被社會邊緣化:女性的職業通道漸漸收緊,隨著男性實現「全民中產化」,女性成為持家的「中產主婦」,困於家庭之中難以施展才華抱負。1963年,Friedan出版《女性的奧秘》一書,揭示了中產階級主婦的空虛與不滿,「男主外女主內」性別分工的不合理再度引起人們的重視,在這樣的背景下,美國爆發了第二波女權主義運動。

然而Friedan和她的同事們震驚地發現,上述女權主義邏輯得不到Schlafly和她動員起來的保守派主婦們的絲毫共鳴,這些「反動人士」「性別背叛者」不僅不認為ERA將為女性帶來自由和解放,反而危言聳聽地宣稱這將導致「女權極權主義」。雙方為何對同一個議題得出截然相反的結論,無法理解對手的思維?

《女性的奧秘》作者、被譽為「現代婦女解放運動之母」的Betty Friedan

事實上,性別議題只是自由派的政治訴求及價值取向與保守派出現根本性衝突的一個例子,在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語言學教授喬治·萊考夫(George Lakoff)看來,這種分歧源自雙方道德概念和家庭價值體系的根本差異。萊考夫認為,自由派和保守派的道德體系和由此產生的政治話語有天壤之別。道德政治的核心是「家國同構」,即將國家比作家庭,保守派遵循嚴父式家庭模式(Strict Father model),自由派則遵循慈親式家庭模式(Nurturant Parent model),前者衍生出當代保守主義,後者衍生出當代自由主義。

在保守派的世界觀中,父親撫養和保護家庭,是權威、決策和規則的掌握者;母親負責日常生活起居,照料、撫養孩子,支持父親的權威。家長的權威本身就是愛和照料的表現,孩子必須學會自我約束、自力更生以及尊重權威。道德權威依託一套自然秩序:上帝高於人類,人類高於自然,成人高於孩童,男人高於女人。這套自然秩序讓現有權力關係合法化,任何試圖顛覆秩序的行為(比如宣揚男女平等的女權主義運動)都是不自然、不道德的。

自由派的世界觀與保守派迥然相異。在他們的理想家庭觀念裡,愛、同理心和撫養是最重要的,孩子與家長之間是平等的、能夠良好溝通的關係,他們在家庭和社區中受到照料、尊重,並關懷他人,從而學習如何負責任、自律和自主。與嚴父式道德將道德力量(自我約束、自力更生)和服從權威放在首要地位不同,慈親式道德強調同情、幫助有需要的人。為了幫助他人,人們必須首先照顧好自己,維繫好社會紐帶,只有在這樣的前提下,對個人利益的追求才有意義。

這兩種世界觀導致了保守派和自由派在包括民權運動在內的各類反歧視運動中的不同立場。對於保守派來說,任何支持不勞而獲的政策都是不道德的,因為這會削弱人們自律的動機,給女性、性少數群體和少數族裔優待因此是不道德的行為;但在自由派看來,國家確保公民享有公平就和家長確保孩子彼此能公平相待一樣重要,政府因此應該承擔起責任,保障被歧視的婦女、性少數群體和少數族裔得到公平的對待。

《道德政治:自由派和保守派如何思考》[美]喬治·萊考夫 著 張淳、胡紅偉 譯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 2019年4月

1960年代美國自由主義思潮迭起,年輕人被廣泛動員起來反抗體制,保守派在備受打擊的同時謀求反擊之道,界面文化(ID:Booksandfun)曾在《從美國推出最嚴墮胎法案談起:宗教為何加劇了美國政治分裂?》一文中有過詳細分析。在萊考夫看來,當代保守派政治家的策略是讓家庭領域和政治領域的道德隱喻關係更加緊密,也就是說,保守派比自由派更早地發現了「家國同構」的秘密,開啟了爭奪意識形態主導權的文化戰爭,成功說服那些相信並認同嚴父式家庭模式的人將票投給保守派。

在Schlafly投身「反ERA運動」之前,她的政治抱負是加強國防,提高與蘇聯對抗的軍事能力(值得注意的是,保家衛國、抵禦外敵也是保守派的關注重點之一)。在轉向「反ERA運動」後,她反覆宣傳的一個觀點是ERA將顛覆美國傳統家庭,成功地擊中了保守派人士的關切和憂慮。1973年「羅伊訴韋德案」和1976年民主黨候選人吉米·卡特入主白宮、推出一系列自由主義政策後,共和黨利用廣大宗教保守派對國家政策左傾的不滿,將宗教和世俗保守派力量聯合起來,擴大選民基礎。「宗教右翼」由此崛起,與共和黨聯手促成了1980年隆納·雷根的當選。

1977年在一場集會上接受採訪的Schlafly

在《資本主義還有未來嗎?》一書中,伊曼紐爾·沃勒斯坦(Immanuel Wallerstein)、蘭德爾·柯林斯(Randall Collins)、麥可·曼(Michael Mann)等五位美國社會學和政治經濟學學者指出,從1970年代開始的政治轉型恰恰始於「新左派」——與20世紀初訴諸於暴力革命的「舊左派」不同,他們在1960年代爭取不同社會地位群體獲得認可的反歧視運動中採用了非暴力的鬥爭策略,即身份政治。然而他們的進攻力沒有轉化成足夠的制度和政策,而去工業化以及高等教育、文化事業和整體社會福利的經費縮減很快擊垮了民眾信心的基礎,也瓦解了新左派的反體制力量。

與此同時,新右派從新左派那裡學到了身份政治的鬥爭策略,推動了熱愛種族或熱愛宗教的原教旨主義與強調自由意志主義的市場原教旨主義的右翼合流。左翼力量衰弱之時,右翼乘虛而入,西方資本主義保守派精英引入了持續至今的新自由主義意識形態,「新自由主義只承認最純粹的、不受任何監管的市場是資本主義,」國家因此逐漸遠離工業現代化、全民就業和福利的承諾。

事後看來,由Schlafly領導的「反ERA運動」可謂是右翼反撲的序章。

Phyllis Schlafly是女權主義者嗎:左右翼文化戰爭的現在與未來

「Schlafly就是一個該死的女權主義者。她也許是美國最自由的女人。」

在《美國夫人》第七集中,美國眾議院議員、女權運動領袖Bella Abzug在與三名反ERA陣營中的主婦對峙時說了這句話,令對方啞口無言。這句強有力的臺詞也呼應了觀眾在觀看這部電視劇時最大的疑惑:Schlafly到底是不是一個女權主義者?她出版了多本闡述美國核政策的著作,曾兩次競選伊利諾州國會議員(雖然失敗了),在50歲的時候還去華盛頓大學法學院進修(儘管她的丈夫反對)。這種種行為給人留下的觀感是,儘管Schlafly口頭上「反女權」,但在行動上她是一個實打實的女權主義者。

劇中不少細節暗示,Schlafly試圖利用性別議題聚合起一股保守派力量,為她的政治議程背書。在《美國夫人》的結尾和真實的歷史中,她成功狙擊了ERA,ERA生效缺少了三個州的支持。之後Schlafly繼續寫書,出版時事通訊,2016年她以92歲高齡去世。根據其傳記作者Carol Felsenthal的觀察,Schlafly從未真正實現她在性別議題之外更大的政治抱負,她從未獲得過真正意義上的政治權力,或許恰恰因為她是一個女人。值得一提的是,Schlafly曾於2016年為川普的總統競選站臺。

Schlafly曾於2016年為川普的總統競選站臺

從「反ERA運動」至今,美國女性群體之中的分歧很大程度上也不再是職業女性和家庭主婦之間的矛盾。根據美國勞工統計局的數據,美國女性勞動參與率在1960年代、1970年代和1980年代急劇上升,在1999年達到60%的峰值。2000年以後,美國女性勞動參與率有所下降,在2008年金融危機後下降態勢更加明顯,預計將於2024年下降至55.8%。儘管如此,半數以上的美國適齡女性進入職場的事實,依然意味著「反ERA運動」支持者當初的諸多反對意見並沒有反映現實中的大趨勢。

如果說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第二波女權主義運動的核心訴求之一是反抗「結了婚就做主婦」的社會規範,那麼在那之後,女性面臨的是再度出現變化的社會環境和性別分工要求。上野千鶴子指出,資本主義已經進入了一個新的階段,它不再要求也不再允許女性終其一生始終作為100%的再生產者。這一演變有兩個因素:其一,出生率大幅下降減少了女性的育兒時間,但孩子社會化的時間和教育費用在增長,僅靠丈夫的收入或將不足以擔負教育費的支出;其二,家務勞動大幅度減輕,資本主義市場發現了「家庭」這一新的市場外部,隨著家電商品的不斷開發普及,資本主義迅速將大部分的家務勞動商品化,「節省家務勞力的機器將女性推出了家庭,而為了購買這些機器,她們必須要外出賺錢。」

在上野千鶴子看來,資本主義與父權制達成了第二次妥協,確立了「家庭主婦勞動者」這一新的性別分工,即女性為了補貼家用,必須擁有一份有收入的工作。由於參與社會勞動、為家庭換取經濟回報,女性的「經濟話語權」使家庭內部的父權制在一定程度上有所瓦解,卻又以另一種更巧妙的方式補充了父權制,強化了性統治——女性如今要承擔僱傭勞動和家庭勞動的「雙重角色」,這亦是當下女性對「如何平衡家庭與事業」這個問題如此敏感的原因。

女性如今要承擔僱傭勞動和家庭勞動的「雙重角色」

雖然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女權主義者們沒能當即實現平權目標,然而進步在歷史車輪的緩慢行進中悄然發生,保守派在性別議題上的政治主張顯得越來越不合時宜。從女權之爭管中窺豹看更廣闊的社會議題,過去兩百年來的民主化進程實際上讓人們對保守主義式的、上下等級分明的權力結構容忍度越來越低。正如《資本主義還有未來嗎?》一書所說:

「在更久遠的過去,資本主義由精英把持,滿足高等階級的奢華消費和國與國之間軍費高昂的戰爭需求。在20世紀,資本主義由於大規模市場的需求和政治合法性的需求,開始依賴大眾消費。此外20世紀公眾的政治參與以及對國家的依賴也使資本主義不敢造成太過嚴重的人類痛苦以至於出現具有破壞性的強烈反彈。」

《資本主義還有未來嗎?》[美]伊曼紐爾·沃勒斯坦 等著 徐曦白 譯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 2014年4月

回顧1970年代至今的美國歷史,一度充滿希望的自由派不敵保守派,在其攻勢下節節敗退,有其自身的原因,不少政治觀察者對此有過分析。普渡大學歷史學教授Frank Lambert認為,自由派的主張比保守派的主張更難宣傳,因為自由派意識到現代社會的複雜性,拒絕根據《聖經》文本來簡化問題,但在一個快速變化、日趨複雜的時代,這種理解世界的方式很難為不安的人們提供他們渴求的確定感和安全感。另外,民主黨一直強調的政教分離、擁抱多元性不僅疏遠了宗教選民,也在多元性的許諾面前讓不同的利益相關方難以形成共識。

在《美國夫人》中,女權運動陣營內部的張力與分裂不僅增加了這部電視劇的戲劇感,也說明了自由派內部缺乏政治議程優先級的共識:Abzug希望聯合同情女權運動的男性政治家,在體制內穩紮穩打地推動變革,然而Chisholm卻認為「權力不會對任何東西讓步」;非裔女性和女同群體擔心她們的群體權益要為ERA讓步;充滿好鬥精神的Friedan則擔心樣貌姣好、充滿個人魅力的Steinem將成為女權運動的代言人,搶去她的風頭。

Friedan(左一)與Steinem(右一)

萊考夫認為,自由派的失敗,很大程度上是因為他們不理解保守派的世界觀,沒能像保守派那樣敏銳地意識到政治的道德維度的重要性。後者懂得政治同時事關家庭和道德,有關神話、隱喻和情感認同,他們已經成功設計出了一套符合保守主義價值觀的語言灌輸給選民,為自主、自由、正直、法治、規則乃至美式生活方式之類的詞語都打上了保守派的烙印。自由派則只能在保守派設定的概念框架內反擊,為保守主義者所反對的東西辯護。以「大政府」和「政府支出」為例,這些議題本身不是問題的關鍵,事實上,保守派同樣會在自己認為道德的事情上支持大政府和政府支出(比如國防),他們不過不希望政府在社會福利或支援社會弱勢群體這些自由派倡導的方面投入而已。

「自由派需要認識到,一種總體的、連貫一致的自由派政治需要建立一個連貫一致、根基深厚而強大有力的自由主義道德的基礎上。如果自由派對他們所支持的哲學、道德與家庭之間的聯繫不以為然,不僅將繼續在選舉中失敗,而且反過來還要為保守派成功阻礙美國進步承擔責任。」萊考夫寫道。

就在《美國夫人》上映的2020年,ERA有了新的進展。今年1月,維吉尼亞州成為繼伊利諾州和內華達州之後第38個批准ERA的州。2月,美國眾議院以232票贊成、183票反對表決撤銷了ERA獲得各州立法機構批准生效的最終期限。投票結果大體反映了兩黨立場:五名共和黨人支持這一決定,民主黨中則無一人反對。

走到2020年,美國女性仍在為ERA成為美國憲法的一部分而努力

這一決議意味著ERA依然有望成為美國憲法的一部分,這個國家的女權運動依然在前進,儘管前景並不明朗。自由派是否能重新奪回話語權,將包括女權運動在內的左翼政治議程再次推入美國主流社會的視野,將在很大程度上決定美國政治的未來走向。

參考資料:

【日】上野千鶴子.《父權制與資本主義》.浙江大學出版社.2020.

【美】喬治·萊考夫.《道德政治:自由派和保守派如何思考》.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9.

【美】伊曼紐爾·沃勒斯坦,蘭德爾·柯林斯,麥可·曼,格奧吉·傑爾盧吉揚,克雷格·卡爾霍恩.《資本主義還有未來嗎?》.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4.

《The True Story of 『Mrs. America』》

https://www.smithsonianmag.com/history/true-story-mrs-america-180974675/

《'Mrs. America』 Review: The Voice of an E.R.A.》

https://www.nytimes.com/2020/04/14/arts/television/mrs-america-review.html

《House Votes To Revive Equal Rights Amendment, Removing Ratification Deadline》

https://www.npr.org/2020/02/13/805647054/house-votes-to-revive-equal-rights-amendment-removing-ratification-deadline

《從美國推出最嚴墮胎法案談起:宗教為何加劇了美國政治分裂?》

https://www.jiemian.com/article/3164149.html

《Women In The Workforce Before, During, And After The Great Recession》

https://www.bls.gov/spotlight/2017/women-in-the-workforce-before-during-and-after-the-great-recession/pdf/women-in-the-workforce-before-during-and-after-the-great-recession.p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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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美國夫人》爭取
    對立人物:保守派活動家Phyllis Schlafly菲利斯·施拉夫利,領導反平權法案。裡面的私人對話有較多創作自由,涉及到公開記錄中的事件時,則緊扣事實,經常逐字逐句地引用女權主義領袖及其批評者的言論。Schlafly的家人和支持者就對劇集持批評態度。「這部劇讓我們認為女性似乎是我們自己最大的敵人,而這,使我們無法認識到誰是我們最大的敵人。
  • 德方右翼潛伏很深,6萬發子彈突然消失,特種部隊或有內鬼
    眾所周知,德國是第1次和第2次世界大戰的元兇國,能夠以一己之力,連續發動兩次世界大戰,可見德國在那個時代有多麼的強悍,特別是第2次世界大戰,是人類迄今為止有史以來最大規模的一場戰爭。第2次世界大戰直接催生了目前的國際秩序,也將美國扶上了世界霸主的寶座,而其中起到關鍵作用的,就是以希特勒為首的德國右翼分子。二戰結束之後,很多人認為德國右翼遭到了徹底的清算,在現代德國已經不存在了。至少在德國政府內部是不可能允許右翼思潮和右翼分子安身的,至於民間和在野黨有一些右翼分子,這也是在所難免,畢竟德國也是一個所謂的民主國家,實行多黨制。
  • 騷擾中國記者 日右翼何談「言論自由」
    新華網北京1月23日電 近日,日本阿帕(APA)集團在其酒店客房內大量放置其老闆元谷外志雄撰寫的否認南京大屠殺等戰爭罪行書籍被曝光後,引發中韓及其他周邊國家網民強烈憤慨。中國記者對該酒店進行了實地調查並進行報導。然而,日本右翼分子不斷打電話騷擾,更為惡劣的是還給記者駐地發來傳真,對記者指名道姓進行指責侮辱,幹擾記者正常工作。
  • 《美國夫人》女權的爭取
    對立人物:保守派活動家Phyllis Schlafly菲利斯·施拉夫利,領導反平權法案。裡面的私人對話有較多創作自由,涉及到公開記錄中的事件時,則緊扣事實,經常逐字逐句地引用女權主義領袖及其批評者的言論。Schlafly的家人和支持者就對劇集持批評態度。「這部劇讓我們認為女性似乎是我們自己最大的敵人,而這,使我們無法認識到誰是我們最大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