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思慧
煙花爆竹，有的時候是綻放於夜空的美麗，有的時候是摧毀生命和家園的黑手。
都是出於保護大家生命財產安全的目的，怎麼禁止煙花爆竹就那麼難呢？
為什麼有人非要燃放鞭炮，從主觀願望出發，一是放給「神靈」聽，二是放給自己聽，三是放給別人聽。
煙花禁令一波三折
今年的8月1日，我市正式施行《關於禁止燃放煙花爆竹、點放孔明燈、堆燃旺火和焚燒祭祀用品的決定》。迄今一月已過，實施效果怎麼樣？反正每逢周六日，記者在位於黃河大街附近的住宅總能聽見不知道是結婚、圓鎖或是開業的鞭炮聲，此起彼伏，甚至在剛剛過去的8月30日也是如此，有朋友在微信上放出一條拍攝於30日的視頻，從高處俯瞰某小區燃放煙花爆竹的硝煙，即便陰天下雨也宛如過節。
據新聞報導，在上述決定開始實施之後的8月5日，烏素圖治安分局治安大隊查處在碧桂園小區燃放鞭炮的陳某某，並罰款300元。8月8日，昆區公安分局市府西路派出所查處燃放鞭炮的某海鮮飯店工作人員陳某，並罰款500元。
在此次《關於禁止燃放煙花爆竹、點放孔明燈、堆燃旺火和焚燒祭祀用品的決定》實施之前的7月份我市有兩件全城矚目的大事，一件是7-8日的高考，一件是22-24日的中考。高考那幾天，全城靜悄悄，連小區門口給小娃娃玩的電動搖搖車都停下來，生怕那音樂聲吵到要高考的學生。而到中考前，很多市民在朋友圈轉發這樣一條致高考考生家長及學校的倡議——「今年高考成績7月23日零點公布，鑑於以往慣例，家長們會在成績公布時，放炮慶賀！但今年情況特殊，7月22—24日正是全市中考時間，所以，作為曾經從中考過來的您，請不要半夜放炮打擾曾經的你，不要因為您的一時高興，破壞全市參加中考的莘莘學子的正常休息。」然而，7月23日零點之後，窗外照例又遠遠近近地響起鞭炮聲，甚至有耀眼的禮花彈在夜空炸開。儘管已經過了午夜，大多數市民已經進入夢鄉；儘管當天還有很多孩子要參加中考，要好好休息。甚至是在早上的7、8點鐘，還有人意猶未盡地放著鞭炮。
關於燃放煙花爆竹，近幾十年全國人民一直在糾結中。一方面，燃放煙花爆竹是我們中國人傳承了千年的社會傳統，煙花爆竹也是國家級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和瓷器一樣成為中國的象徵。另一方面，燃放煙花爆竹的確對空氣和環境造成巨大汙染，並容易引發火災或者造成人身傷害。
20世紀90年代，我國曾經有幾年全面禁放煙花爆竹，比如1996年4月1日我市就曾經實施《包頭市部分地區禁止銷售燃放煙花爆竹的規定》。那時有幾年的春節的確是靜悄悄，大家都可以安靜地看春晚吃餃子，但很快大家都認為靜悄悄的春節沒有年味兒，實在與傳承千年的中華傳統不相符，況且煙花爆竹的背後的確是一條利益巨大的產業鏈條，因此禁放規定沒有持續幾年，就又靜悄悄地解禁了。
於是，這麼多年來，年年春節前後都能看到各地因為燃放煙花爆竹引發的火災或者人身傷亡事故，甚至春節後記者去醫院採訪統計因燃放煙花爆竹受傷的人數都成為各地新聞界的傳統動作，甚至後來又增加了春節期間空氣品質的統計分析，但無論是燃放煙花爆竹引發的火災事故，還是空氣汙染、噪音汙染、人身傷亡、財產損失，都阻止不了人們用燃放煙花爆竹的方式表達自己的心情，哪怕人們一邊忍著被硝煙嗆出的咳嗽和眼淚一邊痛罵空氣汙染。
數據為證 燃放煙花爆竹汙染空氣
2019年2月19日澎湃新聞曾發布過一條報導——《六萬條數據全面解析，城市春節禁放煙花爆竹真的有用嗎？》，用來自生態環境部從2019年2月4日（除夕）到2月11日（初七）的367個城市68155條的空氣品質指數數據，進行科學分析來解答以下科學問題。
一、燃放煙花爆竹對空氣品質真的有影響嗎？
空氣品質指數（Air Quality Index，也就是AQI）是定量描述空氣品質狀況的無量綱指數，範圍為0-500，根據數值大小把空氣品質分為六級：0-50為優、51-100為良、101-150為輕度汙染、151-200為中度汙染、201-300為重度汙染、301-500為嚴重汙染。
通過比對2019年除夕到初二的全國空氣品質指數（AQI）平均值，發現，除夕下午6點之前，全國AQI平均值在90左右。從下午6點開始，AQI極速上升，到初一凌晨兩點到達頂峰177（中度汙染），之後開始下降。在初一早上8點（152，中度汙染）、晚上11-12點（110，輕度汙染）出現峰值。這個趨勢跟人們集中燃放煙花爆竹的時間剛好吻合，說明燃放煙花爆竹確實對空氣品質有影響。
二、煙花爆竹對空氣品質的影響體現在哪些指標上？
空氣品質指數AQI是根據細顆粒物（PM2.5）、可吸入顆粒物（PM10）以及二氧化硫（SO_2）、二氧化氮（NO_2）、臭氧（O_3）、一氧化碳（CO）等指標計算出來的。對空氣影響最大的汙染物被稱為首要汙染物。
通過對城市數據的分析比對，發現，燃放煙花爆竹對PM2.5、PM10、SO_2有明顯的影響，對NO_2、CO、O_3影響不大。也就是說，燃放煙花爆竹會產生很多的細顆粒物和可吸入顆粒物，以及濃濃火藥味的二氧化硫，對人類的呼吸系統會造成影響。2019年全國初一凌晨2點AQI到達頂峰時，有記錄的350個城市中，有243個城市的首要汙染物為人們最關心最熟悉的PM2.5，有97個城市是PM10，10個城市是PM10和PM2.5，說明煙花爆竹產生的顆粒物最為致命。
三、煙花爆竹對空氣品質的汙染程度有多大？
報導通過選取2019年除夕和初一兩天的數據，計算出了這段時間AQI最高和最低的比值，發現，在全國有監測的367個城市中，有238個城市的AQI升高了1-5倍，88個城市升高了5-10倍，28個城市升高了10-15倍，9個城市升高了15-20倍，4個城市升高了20-25倍！其中，遼寧的四個城市在初一凌晨0點左右相繼爆表。
四、哪些區域汙染最嚴重？
報導計算了2019年除夕晚上8點到初一早晨4點這8小時集中燃放階段的各城市AQI平均值。AQI平均值大於200（重度汙染和嚴重汙染）的城市主要集中在華中、華北、遼寧和新疆。排名前10的城市有阿克蘇地區、庫爾勒市、呼和浩特市、和田地區、安康市、白山市、亳州市、喀什地區、包頭市、鹹陽市。其中呼和浩特市、包頭市等都是凌晨0點左右準時爆表。
以上是2019年的數據和分析，而就在今年的春節前，因為大氣環流因素，包頭空氣汙染連續多天爆表，1月25日的AQI是920，極度汙染，並持續多天。雖然疫情籠罩，但仍然阻擋不了很多包頭人堅持過年要放鞭炮的習慣，哪怕是在大家都紛紛說「國有殤，不該慶」的元宵節。2020年2月1日，包頭市人民政府下發了《包頭市人民政府關於禁止燃放煙花爆竹的通告》，並查處了部分違反通告的市民，新聞報導全市依法責令停止燃放452人，依法處罰12人。
燃放煙花爆竹的心理分析
「爆竹聲中除舊歲」，「火樹銀花不夜天」，天空綻放的赤橙黃綠青藍紫永遠會將節日氣氛推向高潮。有人說，國慶時，天安門廣場燃放禮花，奧運會開幕式跨越北京中軸線的29個「大腳印」已成經典，國遇大典都要煙花爆竹慶祝，我們老百姓怎麼就不能放放煙花爆竹高興高興了？
要知道國慶大典和奧運會燃放的煙花爆竹都是專業團隊精心設計、專業團隊運輸擺放、專業團隊安全燃放，無論從煙花爆竹禮花彈的質量、安全、環保還是燃放都不是我們隨便從路邊花幾百塊錢買來的煙花爆竹隨便找個空地兒一根香菸點著就能比得了的。前段時間熱播的《三十而已》中許幻山和顧佳夫妻經營的就是一家專業的煙花公司，承攬的就是大型遊樂園或慶典的煙花設計和燃放工作，煙花公司讓他們過上了富裕優渥的生活，可即便如此，顧佳仍然每天為企業的安全生產戰戰兢兢。
況且煙花爆竹現在是很貴的。買上幾掛鞭，十幾個二踢腳或者小朋友玩的滋花都得上百元錢，要是再買上幾個方的圓的長的比小板凳還高的禮花之類的幾百上千元也擋不住。這麼多錢一點火咣咣幾分鐘就沒了，買肉吃不香麼？買新衣服穿不美麼？給孩子報個興趣班不行麼？買張高鐵票去天安門廣場喂喂鴿子不好麼？
更何況，政府已經出臺規定禁止燃放煙花爆竹，今年新冠肺炎疫情發生時政府號召大家戴口罩少出門勤洗手的時候，大家都相當配合。都是出於保護大家生命財產安全為目的，怎麼禁止煙花爆竹就不配合呢？
看過一篇文章，作者分析了不聽禁令堅持燃放煙花爆竹的人的心態，很有意思。分享一下——
為什麼有人非要燃放鞭炮，從主觀願望出發，一是放給「神靈」聽，二是放給自己聽，三是放給別人聽。
燃放鞭炮給神靈聽，意在寄託。特別的日子放串鞭炮，祈求風調雨順、祈求出入平安、祈求財源滾滾、祈求步步高升……此類鞭炮燃放者，「他信」多於自信。不過要提醒的是，神靈對鞭炮的長短未必有要求，點到即可；神靈對鞭炮的構成未必有要求，間歇「爆炸型」的就免了吧；神靈對鞭炮燃放的地址未必有要求，最好找個偏僻的地方，敬神靈積陰德是「中長期計劃」，不擾民積「陽德」則立竿見影。
燃放鞭炮給自己聽者，意在自慰。別人都放了，我也放一串，抑或是滿足一下「放著玩」的好奇，聽聽鞭炮聲養耳，看看火焰養眼，順便以炮聲為契機，送給親人、朋友幾句祝福、勵志的話語。此類鞭炮燃放者大多相對自律，會儘量兼顧他人感受，對燃放鞭炮的時間、地點、方式一般不追求標新立異，若指定燃放時間、地點也能夠接受。
燃放鞭炮給別人聽者，意在張揚。我買了新車，你不知道吧，現在放串鞭炮算是通知你了；我家的新房子裝修得可好啦，你不知道吧，看看這煙花的檔次就該猜出八九分了吧；館子店、專賣店開業了，不放串鞭炮誰知道呢……最不能接受的是，個別鞭炮燃放者追求與眾不同，喜歡玩些新花樣：鞭炮得超長，繞樓擺放；鞭炮聲沒有起伏不行，得間隔來點「爆炸型」的；光鞭炮不行，晚上誰看得見我，得來點焰火、禮花之類的；既然是放給別人聽，那就挑人多的地方放，夜深人靜的時候放。
這第三類鞭炮燃放者，如果張揚到了折騰的份上，必須面臨多個層面的「拷問」：一是「道德拷問」，你樂意放，別人未必樂意聽，討人嫌；二是「環境拷問」，鞭炮燃放的噪音、排放的二氧化硫、遺棄的垃圾，都是汙染環境的「能手」，只見他放炮，不見他打掃；三是「效果拷問」，不合時宜地燃放鞭炮，影響了他人的正常生活，換來的不是祝福而是反感。
為什麼不鼓勵燃放煙花爆竹
我國每年都會發生多起由煙花爆竹引發的安全生產事故，有的發生在生產環節，有的發生在運輸過程，有的發生在儲存期間，有的發生在燃放過程中。引發煙花爆竹事故的可能是高溫明火，也有可能是低溫或者超過一定的溼度，甚至擠壓碰撞摩擦都會造成爆炸。畢竟煙花爆竹是以火藥為主要原料製成，和上戰場的炸彈是親兄弟，只是添加了化學性活潑的金屬如鋁、鎂、鈦、鋯等粉末釋放強光，添加一些金屬鹽類造成繽紛的色彩。
煙花爆竹，有的時候是綻放於夜空的美麗，有的時候是摧毀生命和家園的黑手。
2010年8月16日，黑龍江省伊春市華利實業有限公司發生特別重大煙花爆竹爆炸事故，共造成34人死亡、3人失蹤、152人受傷，直接經濟損失6818萬元。
今年的7月8日，四川德陽廣漢市南豐鎮一間煙花爆竹廠發生爆炸，並隨即引發火災，事故一共導致2人重傷4人輕傷。
當地時間8月4日，黎巴嫩首都貝魯特港口發生大爆炸，造成200多人死亡，超過7000多人受傷，30萬人無家可歸。就在8月16日，黎巴嫩公布貝魯特爆炸案初步調查結果，認為爆炸的港口存放了2750噸硝酸銨，及大量的煙花和爆竹。要知道，硝酸銨在常溫下是穩定的，對打擊、碰撞或摩擦均不敏感，只有在遇到高溫、高壓或者火花才會發生爆炸，而看過爆炸視頻的人們都會注意到當時第一次爆炸時煙花爆竹釋放的花火。
我國各地政府做出禁、限放煙花爆竹政令的依據是2016年1月1日開始實施的《大氣汙染防治法》和國務院2006年1月21日頒布的《煙花爆竹安全管理條例》。兩部法律法規授權縣級以上政府可以根據實際情況，實事求是地決定合理的禁、限放範圍、時間和種類。處罰依據的則是《治安管理處罰法》。比如我市出臺的燃放禁令中就規定，對於違反《關於禁止燃放煙花爆竹、點放孔明燈、堆燃旺火和焚燒祭祀用品的決定》燃放煙花爆竹的，依據《煙花爆竹安全管理條例》第42條之規定，責令停止燃放，對燃放人處以100元以上500元以下罰款；對在文化、體育等大型群眾性活動場內燃放煙花爆竹擾亂活動秩序的，按照《治安管理處罰法》第24條規定，處警告或者200元以下罰款，情節嚴重的，處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可以並處500元以下罰款；對燃放煙花爆竹擾亂公共秩序，構成為違反治安管理行為，視情節依照《治安管理處罰法》給予治安管理處罰。
規定很明確，處罰辦法和法律依據也很明確，但現實情況是《關於禁止燃放煙花爆竹、點放孔明燈、堆燃旺火和焚燒祭祀用品的決定》出臺一個月，依然有市民不顧禁令燃放煙花爆竹，這屆包頭市民很有性格啊。
其實，各地政府也在照顧人民的傳統習俗和兼顧社會安全與環境安全中左右為難。禁放，老百姓不滿意，不快樂啊！煙花爆竹生產企業不滿意，沒錢賺啊；不禁放，老百姓還是不滿意，空氣不好啊！很危險啊！環保部門也不滿意，AQI爆表，PM10和PM2.5飆升，挨罵的是環保部門；環衛部門也不滿意，滿地的紙屑還不是得環衛工人加班加點打掃。
大家都很難，有沒有辦法解開這個閉環難題呢？
今年參加全國兩會的人大代表黃小玲在遞交的一份《關於規範地方政府對煙花爆竹實行「一刀切」式禁放政策的建議》建議中曾提到，我國是世界上最大的煙花爆竹生產、消費和出口國，煙花爆竹生產和消費量佔世界總量的90%，出口貿易額佔世界總量的80%。全國有煙花爆竹生產企業2220家，產值670億元，其中出口額接近100億元。2019年全國繳納煙花爆竹稅收約為19.23億元。我國煙花爆竹生產企業基本地處偏僻農村，整個產業鏈從業人員近400萬人。煙花爆竹行業對老區人民擺脫貧困、提高收入、維護農村社會穩定、實行精準扶貧起著重要的作用。
黃小玲提出了幾點具體建議：一、對煙花爆竹燃放實施「禁改限」，可參考首都北京的相關政策，《北京市煙花爆竹安全管理規定》第十四條規定「本市五環路以內（含五環路）區域為禁止燃放煙花爆竹的區域」。此外，五環路以外區域，各區人民政府應當根據需求劃定禁止或者限制燃放煙花爆竹的區域，以外的其他區域可以燃放煙花爆竹。二、對煙花爆竹進行嚴格的分級、分類管理。按照無噪音、無汙染、無人身危害的安全環保要求制定，全面促進產業升級。三、對煙花爆竹的終端消費者徵收消費稅。利用市場和行政兩隻手來共同調節消費人群和消費數量。四、地方政府在制定涉及煙花爆竹禁限放政策時應聽取企業和行業協會意見，舉行聽證會，並在網絡媒體上徵求民意。五、強化煙花爆竹行業資金投入保障。推動產業轉型升級發展，淘汰落後產能，整合散、亂、差、小企業，實施關停並轉，推動煙花爆竹企業抱團發展、做大做強，打造一個安全、環保與國際接軌的新型煙花爆竹產業。
「禁改限」很符合中國人「中庸」、「兼顧」的文化傳統，其實也很有現實可操作性。比如，劃定燃放煙花爆竹的規定地點和規定時間，保證有些人的快樂追求，也保證別人的正常休息；大節大慶時由政府組織集中燃放煙花，市民免費觀看；對煙花爆竹生產和銷售進行嚴格分級分類管理，從源頭上保證煙花爆竹的安全、環保等等。
很多事情一禁了之很容易，但如何令行禁止則考驗政府相關部門和人民群眾的執行力，這可能還需要很長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