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俄羅斯攝影師AlyonaGoncharova作品
或許我已經瀕臨死亡,但我仍將為你歌唱。
無父無母孤獨的我,蹣跚行走於人間,
有一天,我將倒下死亡。
我的身體就像樹,哪兒是我埋葬之處?
我的歌聲就像鹿鳴,何時會破裂消失?
——珊蔻·娜赤婭克
圖/俄羅斯攝影師AlyonaGoncharova作品
在死亡未到來時好好地活,
當死亡到來時好好地死。
——伊壁鳩魯
圖/俄羅斯攝影師AlyonaGoncharova作品
|| 死亡
作者:保羅·策蘭
譯者:王家新
死亡是花,只開放一次
它就這樣綻放,開得不像自己
它開放,一想就開,它不在時間裡開放
它來了,一隻碩大的蝴蝶
裝飾細長的葦莖
讓我作一根葦莖,如此健壯,讓它喜歡
圖/俄羅斯攝影師AlyonaGoncharova作品
|| 無力
作者:吉皮烏斯
譯者:汪劍釗
我以貪婪的眼睛遠眺大海,
被釘牢在海岸的泥土中……
我在深淵之上凌空高懸——
我不能飛向蔚藍的天穹。
我不知道該反抗還是該屈撓,
我既沒有勇氣死,也沒勇氣生……
上帝離我很近——我不能祈禱,
我渴望去愛——又不能付出愛情。
朝著太陽長長地伸出手臂,
我瞥見了蒼白的雲幕……
我仿佛已經領悟了真理——
卻找不到詞語將它說出。
圖/俄羅斯攝影師AlyonaGoncharova作品
|| 死亡也並非是所向披靡
作者:狄蘭·託馬斯
譯者:汪劍釗
死亡也並非是所向披靡,
西沉的月亮融為一體;
骨頭被剔淨,而乾淨的骨頭又消失,
他們的臂肘和腳底一定會有星星;
儘管他們發痴卻一定會清醒,
儘管他們沉落海底卻一定會重新升起;
儘管情人會失去,愛情卻永生;
死亡也井非是所向披靡。
死亡也並非是所向披靡,
久臥在大海的迂曲漩渦之下,
他們不會像捲曲的風兒一樣死去;
當筋骨鬆弛在刑架上掙扎,
雖受縛於車輪,卻一定不會屈服;
他們手中的信仰會被折斷,
獨角獸似的邪惡刺穿他們的身軀;
縱然粉身碎骨,他們一定不會屈服,
死亡也並非是所向披靡。
死亡也並非是所向披靡。
海鷗不會再在他們身畔啼鳴,
波濤也不會高聲拍打著堤岸;
曾經花枝招展的地方再也不會
另有鮮花昂首笑迎雨點的打擊;
儘管他們瘋狂,像硬瘤一般僵死,
一個個人物的頭顱在雛菊叢中嶄露;
在陽光中碎裂直到太陽崩裂,
死亡也並非是所向披靡。
圖/俄羅斯攝影師AlyonaGoncharova作品
|| 昨天
作者:阿萊桑德雷
譯者:趙振江
那黃綢的幕帳
太陽依然為它鍍金,嘆息使它飄蕩。
微風中,昨天在動搖並吱吱作響。
它依然在空間裡,而人們在將它思索
或觀望。看它睡著的人默不作聲,
因為看到的是一片寂靜或沉睡的愛情。
睡眠,生活,死亡。緩緩的綢幕微微作響,
多麼細膩,充滿夢幻「卻又真是這樣。
它是標誌,一個思考者的形象。就在那個地方。
為了那氣息——它仍在那裡搖蕩。
生活慢慢地、一點一點地織好了羅網。
渾然不知是活著。一旦知道,便死亡。
圖/俄羅斯攝影師AlyonaGoncharova作品
||秋天最後的花朵
作者:索德格朗
譯者:北島
我是秋天最後的花朵。
我曾被搖蕩在夏日的搖籃裡,
我曾被置於面對北風的崗位上,
紅色的火焰出現
在我蒼白的兩頰。
我是秋天最後的花朵 。
我是死去的春天最年輕的種子:
最後死去是多麼容易;
我已看到那童話似的藍色的湖;
我已聽見那正在死去的夏日的心跳;
我的花萼只握住死亡的種子。
我是秋天最後的花朵。
我已看到秋天那布滿星星的深奧的宇宙,
我已看到溫暖的爐邊那遠處的光亮:
走同樣的路是多麼容易。
我要關上死亡之門。
我是秋天最後的花朵。
圖/俄羅斯攝影師AlyonaGoncharova作品
|| 愧對一切死亡
作者:博爾赫斯
譯者:陳東飈
免於記憶與希望,
無限的,抽象的,幾乎屬於未來,
死者不是一位死者:而是死亡。
像神秘主義者的上帝,
他們否認他有任何屬性,
死者一無所在
僅僅是世界的墮落與缺席。
我們奪走它的一切,
不給它留下一種顏色,一個音節:
這裡是它雙眼不再注視的庭院,
那裡是它的希望窺伺的人行道。
甚至我們所想的
或許也正是它所想的;
我們像竊賊一樣已經瓜分了
夜與晝的驚人的財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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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行將死去
作者:阿赫瑪託娃
譯者:汪劍釗
我行將死去,難耐不朽的折磨。
霧靄形成的烏雲低低徘徊……
任憑赤裸的紅魔肆虐,
任憑桶中的焦油散發惡臭。
威脅來自發黴的書籍,
爬到我身旁來耍弄詭計,
只是請把記憶給我留下,
唯有那最後時刻的記憶。
為的是在一連串的痛苦中,
你不會變的非常陌生,
為了笑容,為了幻想,
我準備付出百倍的酬金。
致命的時辰,彎下身來,
暢飲透明的氯化汞。
而人們會前來掩埋
我的肉體和我的聲音。
圖/俄羅斯攝影師AlyonaGoncharova作品
||死亡的舞蹈
作者:勃洛克
譯者:汪劍釗
黑夜,街道,路燈,藥店,
無聊和幽暗的燈火。
哪怕你再活二十五年——
一切照舊。沒有出路。
你會死去,——又重新開始,
一切也會循環復現如初:
黑夜,運河上凍結的漣漪,
藥店,街道,路燈。
圖/俄羅斯攝影師AlyonaGoncharova作品
||致一位早逝者
作者:特拉克爾
譯者:林克
哦,黑色的天使悄悄步出樹心,
那時我們是柔情的伴侶,
在傍晚,在藍泉側畔。
沉靜的步履,褐色清秋裡的圓眼睛,
哦,星星紫色的溫馨。
可是他走下僧山的石階,
臉上一絲藍色的微小,奇異地蛻入
更寂靜的童年並死去;
朋友銀色的面孔留在花園,
在樹上或古老的巖石裡聆聽。
靈魂歌唱死亡,肉體綠色的腐爛,
那是樹林的喧囂,
野獸迷狂的悲鳴。
日暮的塔樓一再響起藍色的晚鐘。
時辰到了,他看見紫色陽光裡的陰影,
枯枝間朽壞的陰影;
傍晚,烏鶇在暮沉沉的牆垣歌吟,
早逝者的幽靈在房中顯現,悄無聲息。
哦,鮮血湧出歌者的咽喉,
藍花;哦,火熱的淚水
灑入夜裡。
金色的雲彩和時光。寂寞的小屋。
你時常邀死者作客,
榆樹下娓娓絮語,沿綠水漫步而下。
圖/俄羅斯攝影師AlyonaGoncharova作品
||我感覺頭腦中,有一場葬禮
作者:狄金森
譯者:屠岸 章燕
我感覺頭腦中,有一場葬禮,
送葬者踱來踱去
不斷地踏步——踏步——直到
感官似乎在衝破助力——
當送葬者都已坐定,
一種儀式,像戰鼓——
不斷地敲擊——敲擊——直到
我覺得思想在變得麻木——
然後我聽見他們抬起盒子,
用同樣的鉛制靴子
再次,嘎嘎地軋過我的靈魂
然後空間——開始轟鳴,
好像整個天空是一座鐘
生命,只是耳朵在傾聽,
我,寂靜,某些奇特的種群
在這裡,衰敗、孤零零——
接著,理智的支撐物,坍塌,
於是我下跌,下跌——
每一次跌落,都撞擊一個世界,
然後——便不再去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