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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的少年時光總是相對快樂的,無憂無慮,不知老之將至。就像是沐浴在微風和陽光下的茶話會,大家七嘴八舌地說著要出發,要遠行,要見識世界上最壯美的景色,立下最偉大的功勳,他們以為自己有用不完的時間和無限的未來。說得正高興之際,一看手錶,已經下午六點了,暮色昏沉。大家只好收拾收拾,各自散去,準備吃下平淡的晚飯,聽著老婆的埋怨,昏沉睡去,午夜的空虛的鐘聲在人生的結尾迴蕩。這就是一個普通熱血青年的一生。
暮色將至
孫中山年輕時那些野心勃勃的朋友們——楊鶴齡、尤列無非都是如此。按理說孫醫生也都快30歲了,也該收拾收拾少年心氣了,安心進入他的喜樂中年。
他是異類,偏不,非要在沒錢、沒人手、沒名氣的情況下幹筆大買賣——推翻朝廷。事實上,不管是革命還是造反,都是一項事業,單講理念的歷史都是虛的,想成事,必須有能夠實際操作計劃。
孫中山創業思路極為簡單:募款——買武器、招募死士(革命青年、浪人、幫會分子)——發動武裝起義。事實上直到辛亥革命前,孫中山的創業思路一直是如此。在孫中山看來,武器購買和招募死士都是相對容易的,只要你有錢,都能買得到。
在清末,西歐和日本的大商行都大規模的往中國走私軍火,其中上海、天津、香港澳門是最嚴重走私港口。孫的武器裝備都是基本從珠三角、上海走私進入的。晚清的奏章中,有大量的查繳到走私軍火的內容,以上圖片是1905年,兩廣總督岑春煊聽聞孫中山走私十萬槍枝的風聲。
所以孫中山把自己的活動要務,定位在了拉錢上面。事實上在辛亥革命前,孫中山策劃的十次武裝起義,他基本不參與前線的指揮(除了鎮南關起義奔赴前線),一直扮演後方拉投資的角色。要是從這個角度來分析的話,孫中山的在1911年之前的革命史就是一部融資史。
我們那可愛而輕薄的歷史書,總是愛給我們講點簡單而美好的故事,仿佛那些英雄豎起革命大旗,就會風起雲湧,坐等成功了。事實上普通的創業失敗是傾家蕩產,而這個級別的創業則是滿門抄斬。所以,敢給這樣的買賣投資,才叫做真正的風險投資——享受一種在血海中衝浪的快感,沒幾個人敢投資這個買賣。
一開始孫跑回到了他哥的地盤——檀香山開始融資,進展很不理想。孫當時是這麼記述的:「在檀鼓吹數月 , 應者寥寥,僅得到鄧蔭南與胞兄德彰(孫眉)二人,願傾家相助,及其他親友數十人之贊同也」(參見《孫文學說》,第八章《有志竟成》)。事實上,在創業元年(1894—1895),孫中山跑來跑去也才招了一百多個會員(就是我們都熟知的興中會),集款2.3萬港幣,這是一個非常慘的結果。但就這幾個人,這幾個錢,孫中山就敢開始買槍,準備1895年起事。你不能不服,孫中山就是膽大,就是敢幹。
興中會成立的地點
在馬關條約籤訂期間,孫中山選好了時間節點,拿著募集來的銀子招兵買馬準備大幹一次,一舉奪取廣州。這種舉動擱在共產黨的評價體系裡就叫典型的盲動主義,就跟剛拿個種子輪就想著猛幹一次,馬上納斯達克上市是一模一樣的。但現實總是殘酷滴,孫中山太嫩,還沒發難,起義的風聲就傳的滿大街都知道了。清廷的探子開始大逮捕,孫中山跑路到了日本,但是其發小陸皓東被捕遇害,就這麼稀裡糊塗的當了革命烈士第一人。
陸皓東,孫後來稱他為「共和革命犧牲第一人」
但是跑路到日本的孫中山,卻發現了一個重大的轉折——他發現了一個詞兒。1895年,孫帶著兄弟陳少白、鄭弼臣,跑路到神戶時,一看報紙,上面寫著幾個大字:「支那革命黨首領孫逸仙抵日」。孫中山一看,大呼:好好好!從此以後就開始用革命來稱呼自己的事業了。
革命這二字真是分外性感。從太平天國到興中會,黨人起事皆用「造反」、「起義」等名詞。其中的含義出不了土匪造反的圈。當這個項目的名稱從「造反」變成了革命,怎麼看都代表了先進生產力的發展方向。一下子就與傳統的「海賊」、「會匪」劃清了界線,形成身份上的完美轉型。
大家不要小看這個詞語的變化,修辭學的改變能夠決定一切。二十世紀各種社會運動,其實也是修辭學的競爭,例如革命、例如解放、例如xxx。雖然內容是換湯不換藥的,但修辭學能賦予事物超越現實本身的意義,賦予其更多的可能空間,這就是魔法。相信每個融過資的人都會明白我說的修辭學的重要性,嗯哼。
一個言簡意賅而充滿力量的詞,可以衍生成一個偉大的概念,當這個概念散播在整個時代,一切都將變得有意義
孫中山1895年出來單挑大清朝時,就算有了革命家的頭銜,但是名氣還是小得可憐。讓孫中山出名,反而是一件意外事件——倫敦遇險記。1896年,孫中山在英國招人找錢,被清廷駐英官員誘捕了,馬上要送回中國凌遲處死。但這事被英國新聞界發現了,搞出了一個大新聞,孫中山一下因禍得福,不僅得救,還暴得大名,成為全球最著名的革命分子。
人有了名氣,自然也在社會上好混了。孫這個人和毛蔣二人不太一樣,孫是典型的浪人、社會大哥,愛交社會上的朋友,這個哥那個弟的,配合上莊嚴霸氣的外表,總是給人以迷之自信。就是靠著這種平地摳餅的本事,孫中山得到了越來越多遊俠的追捧,其中最為著名的是日本浪人宮崎滔天。
宮崎滔天當時是這樣歌頌孫中山的:(孫逸仙)革命者之初祖,實行革命者之北辰……有孫逸仙而中國始可為……孫逸仙之一怪物,不可以不出世! (詳見《大革命家孫中山》)。
雖然日本浪人團體天天和孫中山稱兄道弟,混在一起。但是除了像宮崎滔天這一撮鐵桿擁護孫中山的豪俠人物,剩下的大陸浪人大多是心懷詭道的陰謀家,把孫中山當一個工具而已,比如黑龍會頭子內田良平。所以,浪人團體對孫中山的態度是不見兔子不撒鷹,在1911年前,日本人並沒有給孫中山帶來過幾個錢。相反當他們覺得孫中山缺乏利用價值或辦事不力時時,便會把他一腳踢飛。比如1907年,日本政府想和大清搞好關係,便讓內田良平出主意把孫中山驅逐出境,並送給孫7000元的「遣散費」,當時同盟會中的宋教仁、張繼都視此事為大恥辱!
孫中山與大陸浪人的合影,最後排長鬚者為宮崎滔天
黑龍會首領內田良平
所以,總結起來,孫的金源主要來自南洋和西洋的華僑。歷史學家統計表明,孫中山1911年前募集的錢款總共大約有60—100萬港幣,其中75%是華僑捐的錢。集資方式主要分為捐款、革命債券售賣和會員會費。
像華僑拉投資的孫中山主要靠的是講故事的魅力。一方面鼓動民族大義,攻擊清廷無能之外。一方面強調投資的好處:在外經商求富是坐失時機,而投資革命是您更好的理財產品。孫中山說到這一般會舉例:「像羅斯福、摩根、洛克菲勒這樣的巨富,不是靠做買賣,而是靠對各國革命黨人的援助中發財的。」簡而言之,革命是最大的時代風口,錯過好傻。
孫中山和南洋華僑的合影
但經過長久的融資心得,孫發現一個規律,他的集資演講學,鮮能得到海外大富豪的信任。算來算去,孫中山的土豪捐助者是數得過來的。其中張靜江是最為豪俠的一位金主。
1905年,孫中山坐船跑路去歐洲期間,碰見了在法國經商的闊少張靜江,靠著往法國倒騰古董發了大財。張這個人,從小放浪豪邁,一見到孫中山就被其打動了,和孫說:你要是革命沒錢了就給我打電報。約定電文以ABCDE為次序,A為一萬,B為二萬,C為三萬,D為四萬,E為五萬。過了一年,1906年,孫中山和黃興跑路到日本,手裡又沒錢了,日子過得緊。孫中山一下想起來船上遇見的張靜江了,以試試看的心態打了個C,沒幾天,張靜江就把款給匯過來了,三萬法郎!1907 年,孫要在鎮南關起事,轉了一圈沒人投錢,又只好想起張靜江了,先開始給張打了一個A,後來孫覺得要少了,又發了一個電報,說改成E。結果過了幾天,張靜江直接給打了六萬法郎!
革命金主功勳張靜江,多年以後張大俠又帶著國民黨的二代目蔣介石炒股,助其發財
但更多的富豪是比較保守理性的,對孫中山的創業項目不咋相信的。比如, 1907年,潮州和惠州起義軍約需軍餉十萬港紙, 孫中山向香港富商陳庚如、陳席儒、楊西巖求援,均遭到無情的拒絕。再如,1907年,在搞鎮南關起義之前,孫中山和新加坡大富商們說,只要借貸他十萬港紙,未來革命成功後,他就把雲南十年得獨家採礦權給他們,但人家亦不信任他,無情拒絕。
相反,這些華人富商,更喜歡把錢投給孫中山的對頭——保皇黨康有為。別的不說,每當康有為把那個所謂的光緒皇帝「衣帶詔」一抖落出來,各富商立刻掏錢。這就叫名人背書效應,這錢可是資助帝王東山再起的,即安全,又有巨額的利潤保證空間。所以康有為募集資金總是輕輕鬆鬆來錢,比如保皇會1900年為自立軍起事籌錢,很快在華僑富人圈籌了60萬銀元的資金,大富商邱菽園一人就捐了10萬元。這充分說明了你要走高端市場路線,掙有錢人的錢,一定要有強大的品牌效應和名人背書。
康聖人在芝加哥
反觀孫中山這邊的,絕大多數的海外支持者,不是小店主就是勞工。他們把微薄的積蓄掏了出來,革命造反的錢都是這樣,一點點聚沙成塔攢起來的。
比如,洪門的普通小弟叫做「散仔」,據馮自由回憶,1911年孫中山去加拿大集款,演講時,大聲疾呼:反清復漢的機會已到!大家趕緊舍私從公!各散仔聽了都大呼感動,大家一致決議,把洪門的公產抵押給了銀行,籌了三萬港紙給孫中山了。
孫中山與美洲華僑。這些海外華僑,是革命的主力,他們有的甚至重返祖國,戰死沙場,對於這種戰士不能不致以最高敬意。
但是,從南洋、西洋華僑募集資金雖然數目不小,對於革命戰爭還是不夠花。連年的起義失敗,讓屢次捐款的華僑們開始失去信心,開始對孫中山不滿,募款數額越來越少。
電視劇《走向共和》中,將這段融資史講的比較好玩,把華僑從支持到失望的過程說的比較清楚。
面對支持者的失望,孫中山沒有選擇調整戰略,而是「欲往運動於歐美之大資本家」(詳見1909年孫中山致莊銀安的電報)。
所以從1909年開始,孫中山的融資之路越做越大,終於找到了資本的中心、投機的天堂——紐約。1909年,孫中山和美國軍事狂人荷馬李、銀行家布思接上頭,他們幫助孫中山制定了一個大的商業計劃——融資900萬美元!他們準備把這個計劃打包給紐約財閥摩根大通(JP Morgan),讓其買單(其中的資本回報我就不細講了,沒法講)。
軍事狂人荷馬李,孫中山的軍事顧問
但當時的一位紐約資本家是這麼評價孫的商業計劃的:「在革命黨人得到更好的組織和訓練之前,要資本家冒險將自己的錢投入到這個計劃,是對他們理智的一種侮辱……孫中山的革命運動只能引發零星的起義,而且很容易被清政府鎮壓。」
可想而知,孫中山這次大躍進式的融資,又以失敗而告終。
資本不青睞孫中山,這是很正常的現象。因為資本都是逐利的,需要進行更多利益回報的盤算,孫中山雖然有名,但條件方方面面都不受大資本的喜歡。按團隊來說,孫中山的組織完全不緊密,而且他身邊集結了一大圈浪人、豪俠和妄人,這種並不是資本所喜歡的氣質。資本更喜歡有穩健操作能力的操盤手——比如袁世凱。按項目來說,孫的核心產品就是武裝暴動推翻清朝。但孫十幾年的十次起義,屢戰屢敗,可以說次次的產品都是失敗的,吹的再天花亂墜又有何用呢?一言以蔽之,資本的從古到今的面相都是精到骨髓,摳到屁眼兒,他們才不會為這種真正打水漂的亡命徒投資。
老奸巨猾的JP摩根( JP Morgan)對孫的融資計劃根本不尿,讓他們滾粗
十幾年來,孫醫生曾在橫濱街頭暴走,在倫敦的暗室中逃亡,在香港的密室中策劃,在南洋的禮堂中一次次宣講、在大西洋的輪船上忐忑不安。這麼多年的風風雨雨,卻換來的還是失敗的結局,按理說,已經四十五歲的孫中山應該感到了那種難以名狀的蹉跎,昏昏沉沉,老之將至。但是孫中山就是那種永不熄火的發動機,靠著夠勇、夠頑強一直撐到人生最後一秒的。儘管你去恨他還是嘲諷他,你只不過能在嘴皮子上消磨消磨他,你就是摧不垮他。這是他最大的優點,也是其被後代成為「革命先行者」的原因。
但反過來說,屢敗屢戰也意味著屢戰屢敗,孫中山十幾年十次起義,次次失敗,失敗的模式都差不多,混了十多年還是處於事業初創的狀態。這已經說明孫的項目有本質性的缺陷,而孫卻不反思調整,抓不住問題的本質核心,到頭一場空。
孫中山與同盟會員
孫老把思路定在集資籌錢/暴動的模式上,形成不了一個穩定的體系和系統,每次都是一次次近乎機會主義的融資。正如1911年武昌起義後,孫中山聽到消息並沒有沒有回國,而是第一時間跑到了歐洲,幹什麼?找歐洲大財閥融資!結果孫醫生融到錢了嗎?必然沒有。
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這樣是不可能引導一個國家的命運的。四十多年後,另一位偉大人物曾對孫中山的融資史進行過精闢總結:「孫中山的一生中,曾經無數次地向資本主義國家呼籲過援助,結果一切落空,反而遭到了無情的打擊」。
歷史是最偉大的戲劇院和鬥獸場,當前一個偉大鬥士的主角光環越來越褪色的時候,新的主角就會在後臺慢慢走向前臺。他們會比前面的主角更有韌性、更勇猛、更有戰略性、意志更殘酷。有一群搏浪少年在歷史的濃霧中開始影影綽綽的走了出來,他們是誰呢?
當人與群山相遇,偉大的功業就會實現。做到這一點,靠的不是街上的橫衝直撞
——威廉·布萊克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