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稿 | 記者 周安娜
酒店餐廳裡，一個不會說話的「裝逼犯」被人一槍崩了。
兇手就坐在屍體旁，一邊喝酒，一邊等著警察來抓。
組成合作聯盟的會議上，各大毒梟齊聚一堂，墨西哥聯邦安全局局長特別出席表示支持。
籠罩在白粉下的墨西哥硝煙滾滾，比你看過的任何影視劇都更魔幻。
這是美劇《毒梟：墨西哥》裡的一幕。若不是第一集開頭就寫著基於真實事件改編，你肯定以為這是什麼腦洞大開的胡扯劇情。
但這一切並非虛構，這部劇開拍前，年僅37歲的劇組外景製片主任，在墨西哥城郊外尋找拍攝地點時，被當地毒販懷疑是來監視蹲點的，直接慘遭槍殺。
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每天都在墨西哥這個魔幻之地上演。
說到墨西哥毒梟，你最先想到誰？「小矮子」古茲曼？嗯，去年7月的時候被美國人關到監獄裡去了，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咱們晚點再說他。先說一下當今墨西哥毒梟排行榜上的「老二」吧！販毒集團「哈利斯科新一代卡特爾」（下文統稱CJNG）的頭頭，塞萬提斯。美國正懸賞一千萬美金緝拿他。然而，到目前，連個影子都沒有逮到。塞萬提斯有多可怕呢？我們先看一個墨西哥小網紅的遭遇。2017年，墨西哥一個17歲小哥羅薩萊斯火了，在臉書、油管(YouTube)等網絡平臺上有了上百萬的粉絲。這小哥長得不咋好看，一臉橫肉。有次上傳了一個自己喝醉酒後犯蠢賣萌的視頻，竟然獲得不少點讚好評。羅薩萊斯一看自己挺受歡迎，就更加用心經營起自己的社交平臺，很快就成為一名網上諧星。慢慢的，這小哥見自己挺紅，估計心態有點兒飄，就決定要幹票大的。一次喝醉酒後，他在視頻裡揚言：「塞萬提斯你不是很厲害麼？你要不要來吸我的XX啊？！」視頻發出去後幾天，也沒見塞萬提斯來找他麻煩。於是大家紛紛點讚羅薩萊斯，說他敢於挑戰大毒梟，真行！2017年12月18日，發出視頻兩周後，羅薩萊斯和朋友們到一間酒吧去喝酒，順手將自己的定位發到了社交軟體上。20分鐘後，來了一群身份不明的人持槍衝進酒吧，這些人拿著網絡上的照片找到了羅薩萊斯，一句廢話沒有，直接提槍掃射。據多家媒體報導，小網紅身中18槍，「被打得無法從面部辨認死者身份」。小網紅掛掉後，警方懸賞500萬美金緝拿塞萬提斯，2018年11月美國司法部又將這筆賞金漲到了1000萬美金，還說只要提供線索即可。可是塞萬提斯神出鬼沒，行事格外低調，至今，這1000萬美金也沒賞出去。這塞萬提斯到底厲害在什麼地方呢？他黑白兩道都混過。據義大利雜誌《Espresso》報導，塞萬提斯出生在墨西哥荒涼而貧窮的米卻肯州，孩提時代，他和家人只能依靠農作物種植來維持生活。15歲時，他參與了大麻和古柯鹼走私，從此越陷越深。在一次走私過程中，他被美國警察逮捕並在加利福尼亞的監獄裡呆了三年。獄中，塞萬提斯一度洗心革面，想重新做人，並憑著良好表現被提前釋放，並在出獄後回墨西哥當上了警察。販過毒，坐過牢，現在沒事兒人一樣當警察了？不得不感嘆墨西哥真是個「大度」得什麼事兒都幹得出來的國家！然而，當警察沒兩年，塞萬提斯就撐不下去了，因為收入實在太低了。根據2019年的調查報告顯示，超過半數的墨西哥警察每月甚至連1萬比索（折合不到3700人民幣）的工資都拿不到，最低只有6331比索（折合約2300人民幣）；有70%的警察從未被升過職。他們中的很多人還曾被要求做與警察職業完全不相關的事情，例如撿垃圾，通下水道，或者給政黨候選人投票等等。這種日子讓見過世面的塞萬提斯熬不住了！塞萬提斯再次「變臉」，重拾舊業，到一個販毒家族那兒打卡上班當馬仔去了。由於在黑白兩道都混過，塞萬提斯的人脈相當廣，上上下下一打通，再憑藉歹毒的行事作風，幫派裡的兄弟們對他那叫一個服氣。在該家族首領死後，塞萬提斯毫無懸念的成了幫派的老大，並帶領著手下摧毀了眾多競爭對手，成立了販毒組織CJNG。從死人堆裡殺出一條血路的塞萬提斯，心狠手辣，由他領導的CJNG自然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恐怖組織」。2017年6月21日，一群CJNG成員因幫派衝突將五名男子血腥斬首，並將屍首帶去參加了一項血腥儀式。CJNG成員事後有12人被捕，其中兩名未成年人在警察局裡交代說：「參加了CJNG的殺手儀式，吃了人肉。」事後查清，「吃人肉」是CJNG年輕殺手進入該犯罪集團的一個極其殘忍的「入門培訓儀式」，好讓他們在今後殺人的時候毫不手軟。能建立這樣沒有人性的入會儀式， 塞萬提斯等毒販的殘忍程度已超乎想像。不過，塞萬提斯根本不是最狠的，他只是一個跟風者。還有比他更狠的存在！現在，墨西哥最大的2個毒幫，是錫那羅亞(Sinaloa Cartel)和 CJNG。其他的都是小打小鬧。古茲曼，現年62歲，是販毒集團錫那羅亞的首領。他可是墨西哥（乃至全世界）販毒圈的常青樹、活化石、「教父」級別的人物。圓臉，圓眼睛，圓鼻子，古茲曼身體力行的證實了「人不可貌相」的道理。任誰看，也不會覺得這個娃娃臉大叔是世界第一的大毒梟啊。古茲曼出生在錫那羅亞州的一戶貧窮農民家庭，小學三年級就輟學了，靠在街頭販賣水果為生。家裡窮，又長得矮，所以當地小夥伴都叫他「小矮子古茲曼」。據說，小小年紀的他就勵志，要在販毒圈幹出一片天地。24歲時，他脫離原幫派，開始獨自創業，建立了現在墨西哥最大的毒販集團錫那羅亞，成了頭號毒梟。據古茲曼的前保鏢說，他曾把2名加入競爭對手的手下打成「一灘泥」，然後向他們頭部開槍，再將他們屍體扔入火中焚燒。古茲曼喜怒無常，殺人完全看自己心情。他曾經殺死自己的堂兄弟，就因為對方沒有跟他講真話；他下令把販毒集團對手頭目的兄弟殺害，是因為對方沒有跟他握手。曾有一名前手下主管問他為什麼要殺人，對此古茲曼回答說：「要麼你的媽媽哭泣，要麼他們的媽媽哭泣。」1993年6月，錫那羅亞集團因搶奪地盤和對手發生槍戰，不小心打死了紅衣大主教，全國通緝古茲曼。古茲曼飛速逃往瓜地馬拉，但依舊被捕，隨後被引渡回國，關押在一所高度設防的監獄裡，判決監禁20年。在獄中，他買通了所有獄卒，坐牢等於度假，除了不能走出監獄，什麼都可以幹：可以在牢房中看電視、點餐；可以使用手機；同夥可以來探監；妻子和情人們也隨時可以來過夜。手機在手，古茲曼依然可以「遠程」操控著錫那羅亞集團的販毒生意，生意照樣紅紅火火。就這樣，古茲曼在獄中一直享受到了2001年。這時，美國提出了引渡的要求：他要住到美國的監獄去啦！這把古茲曼嚇得夠嗆，開始策劃出逃，並在引渡前夕，成功越獄。對於此次越獄，官方給出的解釋是：古茲曼結識了一個監獄社工，在越獄前，他告知值班獄卒，說幫他把一些黃金偷運出去，結果真正藏在車裡的卻是古茲曼本人。此外，還有說法稱古茲曼是躲在監獄的洗衣籃裡被偷運出監獄的。但真正的越獄經過已無人能知曉，因為當晚所有的監控錄像在案發後都被抹去了。2007年，逃亡中的古茲曼被墨西哥警方在其住處搜出超過2億美元（約合15億人民幣）的現金。這個消息轟動了世界。古茲曼因此也迎來了人生的「高光時刻」：2008年和2009年，他連續入選《福布斯》「全球億萬富豪」榜和「全球最有權力名人」榜，以及《時代》「全球最有影響力100人」榜。2011年賓·拉登被擊斃後，在《福布斯》「全球十大惡人榜」中，古茲曼「晉升」至首位。然而短短一年半，古茲曼就又一次從戒備森嚴的監獄成功越獄。這次的方法是地道。據悉，古茲曼的兒子在該監獄附近買了一套房子，並把帶有GPS的手錶偷運進監獄。這樣，挖掘人員可以精確知道古茲曼牢房的位置。他們挖了一條長達1.5公裡的隧道，隧道完成後，古茲曼騎著一輛改裝的特製小摩託從隧道成功出逃。讓墨西哥當局難堪的是，監獄內的攝像頭全程拍下了古茲曼從牢房離開並最終消失的過程，卻沒有被監獄看守及時發現。據悉，這次越獄成功後，古茲曼還嘲笑墨西哥政府：既然已經發生了兩次，就肯定還會發生第三次。據墨西哥《宇宙報》報導，在古茲曼第三次被捕後，五個晚上共被轉移了七次，監獄人員準備了至少30間牢房輪流關押他。關押期間，他還被一群警犬看押，這些警犬接受過訓練，可以快速準確嗅出他的氣味。政府人員佩戴的頭盔裝有攝像頭，他們採取兩小時換崗制，嚴密監控這位犯人的動向。一位墨西哥國家安全委員會官員告訴墨西哥廣播電臺，古茲曼在獄中不可能享有之前享受的任何特權，並且還剃掉了他的頭髮。2019年7月，被引渡到美國的古茲曼被判處終身監禁且不得假釋，外加30年刑期，並被勒令支付126億美元罰金。然而，世界第一大毒梟被抓只是一個象徵性的勝利，墨西哥的毒品生意，依舊高速運轉。憑藉著暴力崛起的塞萬提斯，已成為下一位被美墨政府鎖定斬首的新毒王。古茲曼被捕後，在另一個領導人「五月」和古茲曼兒子們的掌管下，錫那羅亞集團的毒品生意仍然正常運作。警方逮捕一名毒販之後， 受到整個毒販集團的強烈反攻，數十名販毒組織成員攜帶重型武器包圍了警察局，雙方在街頭展開了激烈交戰，場面堪稱煉獄：車輛當街爆燃、民眾倉皇逃避、警察橫屍街頭、大批囚犯趁亂越獄。城市幾乎陷入癱瘓。眼看局勢失控，出人意料的是，警方沒有拼死抵抗，反而在得到總統認可後，直接「認慫」。不僅釋放了之前逮捕的毒販，還與對方握手言和，上演了一出「以和為貴」的圓滿結局。墨西哥公民安全及保護部部長表示，當局釋放奧維迪奧，是為了保護當地市民的安全。他還說：「我們決定撤出這個地方，不帶走小古茲曼，以避免這地區陷入更大的暴力，並讓寧靜回到這個城市。」前有塞萬提斯蹲完大牢當警察，現有警察與毒販握手言和，墨西哥的警察生存環境可想而知。據墨西哥2019年的一份調查報告顯示，10名警察中有至少4名知道自己的工作環境中存在著腐敗，3名不知道是否有腐敗，剩下的不承認有腐敗。不知道的當然是裝不知道，不承認的……？去瞅瞅你們的前總統吧。據古茲曼的一位前合作人透露，古茲曼曾送給墨西哥前總統恩裡克·涅託1億美元。據說這位前總統在2012年上臺後要求古茲曼提供2.5億美元，作為不再追捕他的條件，此後也沒有對此說法公開置評。今年年初，墨西哥現總統洛佩斯發表新年講話，承認在前幾任墨西哥政府的政策下，古斯曼，這個世界上實力最強的毒梟，曾擁有和總統同樣的權力和影響力。並表示將力圖與犯罪分子劃清界限。同時，他也承認，目前墨西哥政府在社會安全和打擊犯罪這方面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但他相信，墨西哥一定能夠排除萬難，從根源上解決問題。中國社科院拉丁美洲研究所社會文化研究室主任郭存海告訴東方網·縱相新聞記者，最重要的根源之一是腐敗。郭先生指出，從每年國際透明組織發布的清廉指數來看，拉美地區除了智利、烏拉圭等少數國家，很多拉美國家的腐敗情況都非常嚴重。而墨西哥的毒品和暴力之所以無法根絕，和政府軟弱的治理能力與警方腐敗存在著必然聯繫。這也是多年來，墨西哥政府無論是實行強腕還是懷柔政策，都無法真正打擊到毒品犯罪的根本原因。據悉，墨西哥全國警力才10萬人，而墨西哥的毒販組織有13萬人，並且毒販的收入和火力是警察的十倍。普通警察 VS 「專業部隊」，那不是分分鐘被K.O的事兒？所以，墨西哥警察開著破車巡邏的時候，看見開著豪車的販毒集團，基本上都是扭頭就跑，開始逃命。於是出現了這樣詭異的現象，在墨西哥做警察，要麼和毒販同流合汙，要麼被逼辭職。墨西哥的基層警察，如果沒有上級的命令就亂收繳毒品，很可能被你的同事直接殺掉。墨西哥的普通人非常貧窮。根據公開數據報告，墨西哥生產操作人員平均小時工資約2.60美元，最低月收入僅僅為100多美金，遠低於隔壁「鄰居」美國的最低工資標準（美國最低工資7.25美元/時）。去美國打黑工每月立馬有1000-2000美金的收入。所以，他們偷渡、翻越墨美邊境牆，想盡一切辦法混入美國，因為那裡有活路啊！而那些留在墨西哥的窮人呢？他們中的很多人靠種植大麻，然後賣給毒販為生。2014年巴西舉辦世界盃的時候，央視記者劉驍騫採訪了巴西當地種大麻的農民，當地農民表示：「我們不反對販毒集團啊，我們把東西賣給他們，我們有錢賺就好」。據郭存海先生透露，墨西哥人民本身對毒品和暴力犯罪是深惡痛絕的，但由於政府的貪腐行為縱容了犯罪，問題難以根絕，所以當地人民已經熟視無睹，漸漸麻木了起來。另一方面，毒品已經在某種程度上成了墨西哥的「支柱產業」。大約有500座墨西哥城市都參與到毒品走私貿易中，直接從業人員超過45萬，此外還有320萬人的職業與毒品貿易間接相關。可以說，在北墨西哥，每個人多少都直接或間接地參與著各種非法活動。這已經是從基層至頂端、牢固而不可動搖的經濟與生活模式了。2006年，當時的墨西哥總統卡爾德龍宣布開展毒品戰爭。2019年1月，現任總統洛佩斯正式宣布停止毒品戰爭，表示「現在最重要的，是『保護公共安全』，而不是沒完沒了的兇殺案」。墨西哥社會的動亂、戰鬥總共已導致25萬多人死亡。不過，真正因出動打擊毒梟造成的死亡人數，當局至今無法正確估計。2018年1至4月死亡人數超記錄，達10,395人, 全年更達33,749人。2019年前8個月，估計已有23063人死亡，暴力死亡人數可能還會破紀錄。墨西哥流傳著一句諺語：「我們離魔鬼太近，離上帝太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