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名片 邵勝利,1955年生於貴陽,大學中文系本科畢業。曾當過炊事員、宣傳幹事、廠辦副主任,1992年調入《鐵道開發報》任記者、編輯、編輯部副主任。有小說、散文、文藝評論、文藝隨筆、攝影等作品發表於《貴州日報》《貴州都市報》《貴陽日報》《貴陽晚報》《文化廣角》《藝文四季》等報刊。
《貴陽方言釋義》書封
本報記者 趙紅薇
最近,由貴州人民出版社新出版的《貴陽方言釋義》一書引起不少貴陽人的關注。有讀者聞訊網購此書,也有讀者在朋友圈展示書中內容,書裡「拌姨媽」「不張」「叉霸」「才將」「操辣」等熟悉的貴陽方言,讓年輕或年老的貴陽人感到親切,也喚起了大家對舊時光的回憶。
這本包含了2000餘條貴陽方言、約15萬字的《貴陽方言釋義》,為貴陽一位文化人邵勝利所著。近日,在貴陽一安靜的小區,記者採訪了邵勝利。
「貴陽話就像從小一起長大的夥伴」
在邵勝利家,最顯眼的是書房裡佔據了一整面牆的書櫃,整齊擺放的不僅有書,還有一排排古典音樂CD,每盤CD的盒子上還夾著一張小紙條,上面註明了曲目及作曲家,以方便取用。從這個小小的細節就顯示出主人的有心和做事的條理。
「我大學學的是中文,又一直喜歡音樂,對語言、口語發音都很敏感。」邵勝利說。於是話題很自然地從貴陽方言開始了。
邵勝利介紹說,他的家族世代居住於貴陽,自己也是名土生土長的「老貴陽」,「從小到大說了幾十年的貴陽話,就像一個一起長大的夥伴。」
上世紀80年代,邵勝利注意到貴陽方言開始發生變化——一些人的貴陽方言發音不對了,一些詞語也很少在貴陽人的話語中出現。他於1990年寫了《悄悄變了,貴陽話》一文,發表在《貴陽晚報》上,「當時只是感覺到貴陽話發生了一些變化,並沒有進行深究。」
直到近些年,邵勝利越來越感到貴陽方言的變化速度加快,不僅孩子們從幼兒園開始接受普通話教育,許多家庭中,年輕的父母也用普通話與孩子交流。「長此以往,貴陽方言的式微恐怕就不是聳人聽聞的事情了。」邵勝利迫切感到貴陽方言亟待保護。2009年,他開始了對貴陽方言的收集整理。每天,他隨身帶著紙筆,只要想起一句方言或聽到身邊老貴陽人聊天時說了什麼方言就趕緊記下來。到了2013年,邵勝利已經搜集到貴陽方言2000餘條,並一一進行了注釋和注音。
「儘管近兩年來貴陽掀起了一股回憶、運用本地方言詞語的熱潮,有熱心人在網絡上相互傳播貴陽方言詞語,廣播、報紙及電視中也時有一些貴陽方言的文章和節目。然而,網絡、廣播、報紙電視中展現的貴陽方言詞語零散稀少,且沒有進行系統的收集和整理,沒有進行注音,更沒有對方言詞語的本義或引申義進行註解。有的人或文章對一些貴陽方言詞語的解釋和運用也不準確,甚至出現錯誤。」由此,邵勝利產生了將自己的收集整理進一步完善、出版專著的想法。
2014年6月,邵勝利與貴州人民出版社籤訂出版合同,之後,邵勝利對書稿不斷進行完善,最終出版了這本約15萬字的《貴陽方言釋義》。
「給方言找對應字和注音很花心思」
邵勝利說,在《貴陽方言釋義》中,80%以上的方言詞條都來自自己的回憶。
邵勝利介紹,在對自己記憶中的方言進行搜索時,主要是以漢語拼音的順序再加以聯想,比如聲母「b」的方言,首先想到的是「ba」,如「巴」,想到詞後,再對這個詞進行注釋,注釋後再作方言的舉例。如「巴」字,有兩個釋義,分別是「粘上」和「親近、黏人」的意思,「褲子上巴些泥巴,趕快整乾淨」、「茲個娃娃最巴拉(他、她、它)家爸爸」。從相同的聲母,又聯想到一系列的方言詞語,如「霸到」(強佔)、「罷單」(床單)等。
除了收集,如何給方言找對應字,也是一大難點。比如「拌、涼拌」,老貴陽人發音為ben,但邵勝利覺得用「拌」字不足以表現貴陽話的韻味。為此他查找了《現代漢語詞典》,找到了「坌」字,本意就有「翻動」的意思,音與義都正好對應這個貴陽方言字。再比如「剟」,也是邵勝利從詞典上按貴陽人發音的「do」找到的對應字,其本意是「擊」「刺」等,邵勝利則引申為貴陽方言所說的「用手指或棍棒戳」之意。
邵勝利平時特別注意聽老貴陽人說話,一次,他與一個同學看畫,同學評價畫作時說了句「這一筆還需要點『卯竅』」,他當時記下了這個詞,然後通過查詞典找到「卯」字,其中也有著「木器上安榫頭的孔眼」的釋義,於是他確認了用這兩個字表示貴陽方言中「技巧、竅門」之意。
此外,給方言注音也讓邵勝利很費心思。因為有的方言無法用漢語拼音注音,必須用國際音標標註。為此,他根據貴陽方言的發音特點,在漢語拼音基礎上增加了部分內容。如「我」「安」「硬」「咬」等字的方言發音的聲母,他標註為「ng」,還有「藥」「腳」「學」等字作為方言發音的韻母,他標註為「io」。
邵勝利還介紹說,貴陽方言字詞的注音和書寫是按約定俗成的貴陽方言發音和書寫的,不少字甚至在《新華字典》《現代漢語詞典》《辭源》《辭海》等工具書中都查不到。為此,《貴陽方言釋義》中的方言字,不少都是在專門的方言字網站上查到的。
「經過幾十年的現代漢語普通話推廣,以及廣播、電影、電視的影響,在經濟高速發展、人們大範圍流動、交往極為頻繁的今天,各地的方言都受到了不小的衝擊,貴陽方言也是如此。」邵勝利舉例說,貴陽方言中的一些詞語因為長期不使用而已經消失或正在消失,比如「精憂」「展勁」「牙狗」「狗扯尾」「菢母雞」「拼拎派賴」等;一些詞語因為物品的消失而消失,比如「布殼」「烘籠」「漆盒」「抵針」「火鉤」「煤巴」等;一些方言詞語的發音已發生了變化,如在老貴陽話中的「五(vu)、雨(yi)、雲(yin)」等字詞,現在年輕人已經讀作「wu、yu、yun」了。
「留住方言也是留住鄉愁留住文化」
「留住方言,也是留住鄉愁、留住文化。」帶著這樣的初心對貴陽方言進行收集整理的邵勝利,在這個過程中越發感受到其中的樂趣與意義。
「很難得的是,貴陽方言中的一些字詞還保留著古代漢語的發音,這就是我們用普通話讀某些古詩詞時不那麼押韻,用貴陽方言朗讀卻押韻的原因。」邵勝利舉例說,如五代詞人李珣的詞《漁歌子》,如果用現代普通話讀,其中一些字就顯得不那麼押韻,但若用貴陽方言讀,就押韻得多。
「方言也是地方歷史文化的記憶。」邵勝利舉例說,老貴陽方言中的「舔肥」一詞,就與民國時期貴陽有名的人物宋大馬刀有關;還有「打死鹽巴客」這句老貴陽方言,就很好地記錄了貴州歷史上曾經極度缺鹽的狀況。
「保護和運用方言,是對地方文化和歷史的認同,也是保護和傳承地方文化特色和地方歷史的重要方式之一。我力圖把貴陽方言中的一些字、詞、俗語、俚語的面貌較為完整地呈現給讀者,希望對保護和傳承我們的方言盡一點微薄之力。」邵勝利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