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頻網站愛奇藝（iqiyi）生逢亂世，過去兩年，中國在線垂直視頻行業競爭波詭雲譎，網際網路巨頭們紛紛以資本的力量博弈其中。兩歲的奇藝成為了不多的立足者之一，如今，CEO龔宇向優酷發出挑戰
本刊記者 馬李靈珊 發自北京
「我是個不信風水的人，但在做
愛奇藝前，有個股東算過一卦，奇藝要麼大勝，要麼一無所有。現在我越來越堅信，我們會是前者。」
每個企業家在本企業的周年慶典上，都理所當然地誌得意滿，龔宇也一樣。4月20日，深圳，44歲的龔宇穿過電腦特效做出的「綠色雨簾」，頭昂得高高地走上臺，接受幾百名員工、媒體和合作夥伴禮貌又熱烈的掌聲。他以CEO身份宣布，「愛奇藝兩歲啦！」
兩年並不算太長，但在龔宇所處的這個行業——在線網絡視頻中，兩年足夠發生許多大事。
從2010年至今，優酷憑藉精準的資本市場運作穩居行業老大、土豆衰落並在今年被優酷併購、搜狐與騰訊強勢崛起、一直謠傳「上面有人」的樂視網在創業板上市，在線視頻進入了寡頭並存的時代。
相應地，視頻版權價格在去年被不對等、不完善的市場環境越推越高，一部湖南衛視播出的電視劇單集網絡播放獨播價高達150-200萬元，總價動輒以千萬計。廣告收入卻遠遠不足以回本。
「道理很簡單，你要早盈利就失去市場份額，別買劇，控制帶寬成本，但損失的是長期利益。我們今年投入的買劇成本只會比去年更多，這就是個有錢人的遊戲。有錢就玩，沒錢就自動退出，不買你就死了。」龔宇邊說邊扶了扶他的金絲邊眼鏡，「做第二沒什麼意思，在這個行業，我們要做就做老大。」
不止一個人用「自信」形容過龔宇，他看上去是個文弱書生，下巴剃得精光，身形瘦削。在清華待了9年，一路從本科念到博士，他身上有那種典型的清華理科男氣質——非常驕傲，非常聰明。辦公室裡堆滿了飛機模型和各種徽章獎盃。他信任自己的判斷，講話條分縷析，有一種漫不經心的神氣，仿佛一切都盡在掌握。當然，有控制欲，對細節要求很是嚴苛。
他是業內公認的Outlook Express高手，電郵從90年代至今全部分類整齊，熟諳所有操作技巧。在會議室裡談話，隔壁房間有些響動，他瞥了一眼，身邊人忙不迭站起身去處理。
愛奇藝首頁改版前，設計團隊做了幾個方案拿給他批，他看過後，用了「垃圾」二字形容。據說網頁上的每個按鈕、字體、顏色搭配他都要親自過問，連LOGO顏色偏差一點都會被一眼看出。
話題女星蒼井空為愛奇藝拍了自製劇，這是絕好的話題炒作機會，他偏不允許市場部推廣，首頁也不許出現任何軟色情圖片，因為「他有這方面的潔癖」。
在過去兩年，愛奇藝的市場收入份額從0上升到6.9%，在優豆合併後，愛奇藝居行業第三（易觀數據，截至2011年第四季度），獨立用戶數漲到超過2億，頁面有效瀏覽時長份額上升至接近20%，居行業第二。
他們不做UGC（用戶自己上傳內容），只做高清正版長視頻，畫面清晰，播放流暢，品質感在國內垂直視頻網站首屈一指。這從數據上也可以看出，今年2月，愛奇藝的「視頻觀看月度時長」超越合併前的土豆，僅次於優酷。在廣告主更為關注的「人均月度時長」方面則居全行業第一。（ComScore數據）。
兩年前，龔宇喜歡說，愛奇藝要做中國的Hulu，身為百度的子公司，他們不愁資金和流量。兩年後，龔宇不再提Hulu，他承認中國的情況與美國完全不同。提起Hulu的變成了雙方共同的投資方普羅維登斯董事總經理童小幪。童說：「Hulu成功的關鍵是CEO和管理團隊。和Hulu一樣，我們找對了CEO。」
乾爹百度
「網上都說我們『無父無母，乾爹百度』。」不止一個人在愛奇藝兩周年慶典上主動提起這句話。
愛奇藝是百度戰略決策的產物，李彥宏覺得，用戶從百度直接搜索進入別的網站時間太快，實現盈利空間太小，所以他提出「登陸頁戰略」，讓用戶搜索到的結果儘可能仍在百度業務範圍內，所以百度決定進軍網絡視頻行業，成立子公司愛奇藝。
在這一大背景下，百度提供的不但有資金支持，還有更重要的流量導入，在百度上搜索視頻，會優先給出愛奇藝的結果，這為愛奇藝帶來了接近40%的流量。
搜狐與騰訊也發力視頻，但只是一個子頻道。相比之下，愛奇藝更像是「乾兒子」：愛奇藝擁有獨立域名，百度從一開始就希望它像一家獨立的創業公司，獨立於大體制之外，以期能最大限度激發人才活力。愛奇藝自己租辦公樓，有自己的銷售、技術與內容團隊，以及上海廣州重慶三地的分公司，自上而下鮮少有人來自百度。
在最新的搜狐財報中，張朝陽還得耐心解釋搜狐視頻廣告銷售團隊與門戶團隊分拆會給財務表現帶來什麼影響，愛奇藝已經早早解決了這個問題。
當百度決定創立愛奇藝時，副總裁任旭陽對三家國際頂級獵頭提的要求是：「給我們找個創業型的CEO來。」據說那份名單囊括了中國幾乎所有的網際網路一線高管人才。最終，百度從一百多人的大名單中圈定了龔宇。
「投資者要找一有創業精神、二有創業經歷和大企業管理經驗的人。這個人知道只有一個人的時候怎麼幹、知道省吃儉用，在業務規模快速膨脹時還要有經驗和能力。」這是龔宇對選中自己的解釋。
在學校時，學機械製造的龔宇就想創業，他清楚作為學生創業在資金與經驗上的不足，因此一直堅持念完博士。不過他也沒閒著，課業之外開發了一套數據管理系統工具，圖書、菸草交易、酒店什麼都能管理，賺到的錢「吃吃喝喝不成問題」。畢業後，在別人的公司磨礪了兩年，1999年，他開始創業。
4年後，搜狐收購了他創辦的焦點房地產網，當時網站已經開始盈利。他順理成章地加入搜狐，在管理過十多個部門後，做到了營運長。
2009年，他離開搜狐，再次加入創業型企業12580。11個月裡他利用原有的電信公司的強大資源，重新調整了公司的業務結構與管理架構。然後，他接到了百度的邀請，放棄了12580的期權，從頭建構起了這家網站。
選擇百度的理由很簡單：雖然當時的中國網際網路在線視頻領域已成紅海，但在流量與用戶基礎這兩項上，百度擁有絕對優勢，愛奇藝仍有追趕可能。
用戶體驗至上
「我們起步本身就晚，別人做什麼我們也做什麼，那我們永遠都做不到老大。」這是龔宇對自己為什麼不做UGC的解釋，「別的公司有500人，其中200人做長視頻，我們公司三百多人全做長視頻，我們就有可能做得更好。」去年他接受採訪時這樣說，現在愛奇藝團隊共有670人，全部專注長視頻領域。他給愛奇藝選了一條截然不同的路，定位品質、青春、時尚，不求最全，但求用戶體驗最好。
從去年開始，視頻行業競爭愈發激烈。與電視劇相比，電影帶來的流量與廣告份額都偏少，因此電視劇成了各家網站爭奪的重中之重。有些網站買了熱門劇，會故意不分銷或與別的網站交換，以求獨家。例如《裸婚時代》、《媳婦的美好時代》、《番號》等，都是愛奇藝沒能播出的熱門劇。
有業內人士評價愛奇藝「眼光不行」，以每集150萬元購買的《太平公主秘史》創了自己的紀錄，但最後賠了不少。競爭對手搜狐去年買下的《新還珠格格》等戲賺得盆滿缽滿。對此龔宇不願正面承認，但業內有共識，以娛樂為強項的搜狐對流行趨勢有較強把握，且有更強大的炒作能力。
理科生龔宇選擇從兩方面強化——他的內容團隊中有一半人來自傳統影視內容製造業和電視臺，有經驗；此外，他還建了一套量化模型，以多種參數為基準，量化分析電視劇。母公司是百度，他們能拿到許多數據，例如百度搜索指數，再利用這些數據計算回報。雙方意見權衡後，再定奪是否買劇。
利用模型讓龔宇很得意，「他們還沒我們清楚這個戲未來的可能回報，這就是我們的優勢了。」
為了解市場，龔宇自己也看電視劇，《男人幫》、《步步驚心》、《北京愛情故事》他都從頭到尾全看完了，《命運交響曲》他看了開頭結尾，「楊冪很紅，但這個劇有其他的問題，能不能紅是個疑問，我得增加自己經驗。」
網絡視頻領域的受眾主要集中在40歲以下，通過各種行動裝置收看的比率持續上升，這些用戶正是廣告主青睞的人群。這導致各家網站瘋搶的熱門劇還是相對集中，龔宇認為：「競爭的核心不是差異化，而是在用戶體驗和內容的豐富性上，他們並不在意你有什麼別人沒有的，他們只在乎誰的更多、更流暢、更清晰。」
愛奇藝的香港電影電視劇幾乎都有粵語版本，且分類整齊，資料無誤。在愛奇藝上觀看視頻，有貼心的「跳過片頭/片尾」功能；還能選擇讓屏幕全黑的「關燈」模式；熱門劇目有標出高潮劇情的時間點；點擊上次視頻，還能續播。
愛奇藝的播放頁面幾乎是中國視頻網站中最乾淨的；也不會自動切換到下一個超出用戶期待的視頻；邊欄沒有一直閃爍跳動的其他視頻連結；廣告不接受「來路不明的品牌」；網站整體風格設計是鮮活的綠，看上去清新統一。
為了設計愛奇藝的頁面改版，龔宇和設計團隊一起開會，他們不滿意其他視頻網站把菜單導航都放在頁面上方，「來視頻網站就是看視頻，不是看文字或者圖片。應該把視頻中最重要的畫面放在最搶眼的地方，直接就可以點擊進入播放。」
他們一起揣摩了多種設計方案，最後，龔宇在公司茶水間的微波爐上找到了靈感，「開始是非常清晰的焦點圖，下面才是其他輔助性信息。這樣的網站才不自我，是符合用戶需求，而不是推銷自己想推銷的東西。」
有網站抄了他的設計，他不以為意，「被模仿證明你正確。」
做到行業老大
在深圳的周年慶典幾天後，視頻行業爆出一條不大不小的新聞：「搜狐、騰訊與愛奇藝三家網站建立合作組織聯合採買版權。」
和名頭相比，龔宇比較看重實際利益，三家網站已經承諾各拿出4部獨播劇交換，「沒有這個組織，換12部劇就非常難。」之後三家網站還會聯合採買今年的熱門劇種，視頻行業優豆對抗其餘三家的競爭格局，已經初步形成。原本接近瘋狂的視頻版權價格，也開始大幅滑落。
對於今年的視頻行業競爭，龔宇告訴本刊記者：「年底前肯定還有合併或者併購案發生。」有消息稱，愛奇藝也在與別的視頻網站接洽，龔宇的回答很直接，「在談。」他說：「肯定比優酷土豆併購的協同效應要高。」
言下之意，他們在接洽的這家網站與愛奇藝的主營業務、業務方式都有較強的差異性，能夠達成互補。
龔宇喜歡說：「一家公司的天花板就是他的CEO。」他說自己的天花板就是精力。「我以前不是做這個行業的，我能不能很快學會，掌握基本規律？這個公司不需要我去當製片人或者導演，但我在投入產出方面是不是很快能夠學到最敏感？是不是具備核心能力？這都很重要。」
他是雙子座AB型，下屬說他是個矛盾體，身為理科生，他說曾經犯過的最大錯誤是當年創辦焦點網時，盲目擴張，最後不得不裁員，這因為他「太感性」。他說自己有時很相信直覺，買房子只看了兩次，用了兩個星期，一直住到現在。
他也喜歡規律性、計劃性的東西，希望人生能夠「從容」，隨著生活閱歷增加，能夠預估到人生中某些部分會出現錯誤，從容面對。「比如去年二三季度搶劇，這種市場狀態肯定會發生，唯一的意外是這麼早。這種狀態下我們肯定買劇會很匆忙，有些好有些不好，但有這樣的心理準備，就無所謂。」
他一點都不打算改掉自己的感性，「因為做公司就是在做投資，是對未來的預測，很多東西是沒法靠理性算出來的。」
「奇藝做到行業老大，財務指標也很健康，我的人生就比較圓滿與均衡了。」這是龔宇對自己的期許。他曾經說自己沒什麼特別遠大的志向，不指望能做到騰訊或百度的量級，但在他所從事的行業中，他還是有野心與抱負的，「我想讓更多的人看視頻、看更好的視頻。連競爭對手都說，奇藝的誕生讓中國網絡視頻用戶知道，在網絡上可以看這麼清楚的視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