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懷疑,中國近十年來最好的商業片就是《讓子彈飛》。
如果你沒看過,那我建議你看看,爛片橫飛的年代,有一部值得反覆揣摩的片子不容易。如果你看過了覺得,嘿,不錯,挺搞笑,那麼恭喜你,單純可愛,童心未泯!如果你看過了覺得,嘿,這姜文真對得起我!恭喜你,成熟了,算是個合格的觀眾了!如果你看完了覺得沒看懂,那你才是真正懂了這部電影。
《讓子彈飛》是姜文的第四部作品。
據說他拍這部片只是為了賭氣,因為上一部《太陽照常升起》大家都說看不懂,所以他就拍一部大家都看得懂的電影:老子不是不會拍這種片子,只是不屑拍。
就像武俠世界裡的大俠,我隱居山林不是因為我不行,而是因為我不想。因為俠之大者,為國為民,不為虛名。
可是《讓子彈飛》卻空前成功了。看得懂的看不懂的都說這片子牛,要熱鬧有熱鬧要門道有門道。
B站3.9萬人點評,評分9.9分。
小崔採訪姜文:「有很多人說《讓子彈飛》你暗喻了很多東西,是真的嗎?」
姜文:「沒有,都是真事,我沒有暗喻。」
姜文非常重視臺詞,他在一次採訪中曾說過:
臺詞不是為了敘事的對我來說,敘事就太簡單了,那就真的可以拍個無聲片就完了。
臺詞對我來說恰恰是找尋他內心的他自己可能都沒有發現的那些角落,用那種相反的或者經過掩飾的,甚至他不留神暴露出來的那一瞬間,讓大家來洞察他的內心,這樣這個臺詞才有意義。
影片內容很簡單,就是一幫土匪打了地主分錢給老百姓的故事,可真正看懂卻不容易。
(敲黑板,重點來了)所以解析《讓子彈飛》有兩個基本原則:
一、事實。
二、臺詞。
影片裡看似荒誕又啼笑皆非的故事確實都是事實。就像很多事情你置身事外的時候會覺得這特麼怎麼可能呢?煞筆才幹這種事吧?!而輪到你的時候,你就做了那個煞筆。
電影開篇葛優坐著馬拉的火車吃著火鍋唱著歌被麻匪給劫了。
馬拉火車?扯淡吧?
可這是在歷史真實存在的。
慈禧太后環保意識超前認為這個火車燒炭又冒黑煙,還發出巨大的轟鳴聲,會打擾到祖宗先靈的休息,所以把火車頭撤了,改用馬來拉火車。
這也暗示了故事所講的歷史背景,那個扯淡的年代!
張麻子用一把斧頭讓這輛馬拉火車翻了車,也意味著馬拉火車的時代終結了。
張麻子劫了車,車上卻沒錢
這時候馬邦德怕被撕票趕緊說「有錢,有錢,上任就有錢」
什麼意思?字面意思。
姜文怕你聽不懂,還給你翻譯翻譯
湯師爺:有20萬
張麻子:錢呢?
湯師爺:買官了
張麻子:買官幹什麼?
湯師爺:賺錢
張麻子:能賺多少?
湯師爺:一倍
張麻子:多長時間?
湯師爺:一年
張麻子:我特麼要等你一年?
湯師爺:半年半年!手氣好一個月也許!
張麻子表示要上任鵝城,還要借死人一用
「死人有時候比活人有用」
這句話真是殺人誅心啊,前段時間米國黑人跪殺案不是熱乎著呢嘛。
湯師爺立馬說「用用用,他們欺男霸女,死有餘辜」
他們是誰呢?
前面有介紹:鐵血十八星陸軍
鐵血十八星陸軍又是誰呢?
姜文還是怕你不明白,把軍旗也印上了。
鐵血十八星旗,簡稱十八星旗,又稱鐵血旗、九角旗、九角十八星旗、首義之旗。是武昌起義勝利的標誌。
張麻子上任鵝城前,有個細節。他把鬧鐘扔向空中並用槍擊碎了。
這個鬧鐘又是什麼意思呢?為什麼會給它多次特寫呢?
仔細看,鬧鐘的指針指的是「八一」
隨著這聲槍響,好戲正式開場。
張麻子一行人騎著馬趟著河走進鵝城。
鵝城的城外是一條河,暗示這個鵝城,水深吶。
鵝城為什麼叫鵝城不叫張城李城王城呢?
鵝=雞=地圖
張麻子進城,黃四郎讓手下帶著他的帽子去迎接以示挑釁。
張麻子看出黃四郎不好惹表示「來者不善啊」
而湯師爺一句點破「你才是來者」
對於黃四郎和鵝城的百姓來說,這位縣長確實是來者。他的到來打破了幾千年來的階層固化,官不再像官,土匪不再像土匪,老百姓不再像老百姓。
進了城,湯師爺開始算帳,發現前幾任縣長已經把稅收到九十年以後了。
前方張麻子和湯師爺的對話建議全文背誦,放在任何時代都不過時。
湯師爺:當過縣長嗎?
張麻子:沒有
湯師爺:我告訴告訴你!縣長上任,得巧立名目,拉攏豪紳,繳稅捐款。他們交了才能讓百姓跟著交錢。得錢之後,豪紳的錢如數奉還,百姓的錢三七分成。
張麻子:怎麼才七成啊?
湯師爺:七成是人家的!能得三成還得看黃四郎的臉色!
張麻子:誰的臉色?
湯師爺:他(鏡頭指向黃四郎的帽子)
張麻子:我大老遠的來一趟,就是為了看他的臉色?
湯師爺:對!
張麻子:我好不容易劫趟火車,當了縣長,我還得拉攏豪紳,還得巧立名目,還得看他的臉色,我不成了跪著要飯的了嗎?
湯師爺:那你要這麼說,買官當縣長還真就是跪著要飯的。就這,多少人想跪還沒這門子呢!
張麻子:我問問你,我為什麼要上山當土匪?我就是腿腳不利索跪不下去!
湯師爺:原來你是想站在掙錢啊,那還是回山裡吧
張麻子:唉?這我就不明白了。我已經當了縣長了,怎麼還不如個土匪啊
湯師爺:百姓眼裡你是縣長,可是黃四郎眼裡,你就是跪著要飯的。掙錢嘛,生意,不寒磣
張麻子:寒磣!很TM寒磣!
湯師爺:那你是想站著還是想掙錢呢?
張麻子:我是想站著,還把錢掙了!
湯師爺:掙不成
張麻子掏出槍,拍在桌上:這個能不能掙錢?
湯師爺:能掙,山裡
張麻子又掏出官印,拍在桌上:這個能不能掙錢?:
湯師爺:能掙,跪著
張麻子把槍和官印放在一塊:這個加上這個,能不能站著把錢掙了?
湯師爺:敢問九筒大哥何方神聖?
張麻子:鄙人張麻子!
這臺詞真TM的過癮啊,帶著鐐銬跳舞,過了審還掙了錢,姜文就如同張麻子說的,我就想站著還把錢掙了!
而事實上現在站著掙錢的人屈指可數。我們大部分人都或被迫或自願的跪著,因為所有人都跪著的時候,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倒也不覺得丟人了,而反倒是站著的人顯得礙眼了,需得想方設法拉他跪下來。
注意這時在門口聽兩人對話的麻匪們,燈光的明暗也預示了每個人的結局。
鵝城縣衙的冤鼓被各種藤蔓纏的密不透風,可見很多年沒用過了。
張麻子卻讓六子把藤蔓砍了把鼓露出來要斷冤案。
湯師爺趕緊上前阻止「哪有冤那?誰敢有冤?這都一百多年了,你要把他砍了把鼓露出來指不定出有多大冤呢!」
湯師爺是個明白人,冤當然有,還可能很大,冤鼓向來有,而常常漏不出來,也沒人敢敲。
果然,案子就來了
張麻子斷了案,打了黃四郎的團練教頭,其實是為了打黃四郎的臉。
張麻子向眾人許諾,來鵝城只辦三件事:公平!公平!還是TM的公平!
黃四郎果然被激怒,派管家胡萬誣陷六子吃了兩碗粉只給了一碗的錢。
為了自證清白,六子剖腹取出涼粉。
可是他證明了自己的清白之後,承諾如果不是兩碗粉就陪他死的胡萬卻輕飄飄的說一句:「我知道你只吃了一碗,你上當了。」
假裝力挺他陪他死的武舉人跑了。
要斷案的鄉紳們也跑了。
這些人沒有人在乎他到底吃了幾碗粉,可是卻逼死了他。
他以死證明的清白也沒人記得。以訛傳訛後,很多人還會以為他真的吃了兩碗粉只給了一碗的錢。
而這樣的事至今還在上演。
六子的葬禮,所有人都說要為他報仇。而他們對著的是觀眾。
你,我,我們,都是六子。
黃四郎要宴請張麻子,張麻子說這叫惡霸請土匪,湯師爺卻說這是項羽請劉邦。
這一場戲,三大影帝同臺飆戲,精彩絕倫。短短八分鐘拍了整整一個星期,用了十萬尺膠捲。
這次宴會,張麻子和黃四郎達成表面上的共識:黃四郎出錢,張麻子剿匪。有意思的是黃四郎送了張麻子兩顆鑽石,什麼意思?雙石協議?我瞎說的啊
席間,黃四郎表示曾經和張麻子有過一面之緣,並說了全片最有哲理的一句話「彼時彼刻,恰如此時此刻」
這句話同樣可以用在任何時代。
宴會後,黃四郎讓胡萬假扮麻匪在城裡搶劫,槍殺張麻子,卻誤殺了夫人。
夫人葬禮上,張麻子讓老三等人綁了黃四郎和兩大家族,讓給他們拿錢贖人。卻沒想到這個黃四郎只是個替身。
兩大家族的錢到手了,黃四郎卻未傷分毫。
這時張麻子隊伍的第一次分歧來了。
弟兄們得到了錢,都想走,沒人還記得要為六子報仇。
而張麻子卻要留下來讓黃四郎償命。
抽菸這段,彈幕一直在說他抽菸像一個人,抽菸不都一個樣嗎?
張麻子決定把錢都發給窮人,並且特地說明:誰窮,誰就是窮人。
黃四郎見招拆招,也假扮麻匪,把錢再搶回來。
這裡暗示隊伍裡混進了敵人,可鵝城的百姓不知道真假啊,只知道發的錢又被發錢的人搶了回去。
這時候要注意了,你要記得前文我說過,事實!影片裡講的都是事實!
黃四郎想趁機除掉張麻子,卻被張麻子棋高一著,將了一軍。
就有了張麻子逼問什麼是驚喜的經典一幕。
這一幕有很多解讀,如果從史實對號入座的話,這一段勉強能對上。
1958年7月31日,毛主席在頤年堂會見了來訪的蘇聯最高領導人赫魯雪夫,會見中,赫魯雪夫向毛主席提出要與中國建立「聯合艦隊」。
毛主席邊吸著煙,邊望著赫魯雪夫,直接了當地問:「請你告訴我,什麼叫『聯合艦隊』?」
赫魯雪夫說:「我們出錢、出技術給你們建立這個電臺。這個電臺屬於誰無關緊要,我們不過是用它同我們的潛水艇保持無線電聯絡。我們的主要基地------」
毛主席一聽這話,馬上就火了,「啪」地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來,指著赫魯雪夫的鼻子:
「你講的這一大堆毫不切題,我問你,什麼叫『聯合艦隊『?」
這場戰鬥後,影片進入短暫的寧靜。
張麻子講訴自己原名叫張牧子,追隨過松坡將軍。這裡是向我們解密張麻子的真實身份,就不多說了,只給窮人發錢的人,歷史上只有那一個。
鏡頭轉向黃四郎,這裡也交代了黃四郎的身份。
黃四郎,1900年,留洋日本,參加過進步團體,1911年,為辛亥革命出過力,他和張麻子選擇了不同的道路,推翻了舊的剝削者後,張麻子選擇上山當麻匪,而黃四郎取代了原本剝削者的地位,成了新的剝削者。
這時候的黃四郎已經知道張麻子是冒充的縣長,卻依然出錢讓張麻子剿匪,他想讓張麻子一伙人在剿匪的途中被炸死,順便還能拿到兩大家族剿匪的錢。
在和假麻子的火拼中,老二死在空中。
老二明顯是被出賣的,我傾向於是湯師爺出賣的他。
張麻子給老二任務時候湯師爺也在場,湯師爺看到老二被吊在空中一點也不驚訝,臨死時候說自己屁股兜裡有五張縣長委任狀,這應該是他出賣老二換來的。湯師爺騙了張麻子兩件事,他想先說第二件事。因為第一件事他覺得張麻子應該知道,我想這第一件事就是他出賣了老二這件事。
黃四郎低估了張麻子的實力,張麻子帶著滿腔怒火回到鵝城。
這是一場生死搏鬥,張麻子只有四個人,想鬥倒根深蒂固的黃四郎無異於蚍蜉撼樹。
張麻子想發動群眾,最後才發現群眾是誰贏跟誰。
他只有三天,三天之後黃四郎的救兵來了就再也不可能翻身了。
勝負的關鍵在老三,能不能把花姐和黃四郎的替身帶回來。
關於老三爭議頗多,我傾向於他沒有背叛張麻子,只是選擇不同。
老三帶著花姐和替身回來了,張麻子贏了。
民眾歡呼著衝向碉樓,沒有人在乎死的到底是不是真的黃四郎。
黃四郎死後,張麻子隊伍又一次重大分歧。
老三帶著花姐和老四老五要去上海,老七騎著自行車不知所蹤。
影片最後,那輛馬拉的火車載著老三一行人向右轉了。而火車後面站著的赫然是黃四郎。
一個黃四郎死了,新的黃四郎又出現了。屠龍者變成了惡龍。
只有張麻子一個人孤獨的騎著白馬在奔馳。
英雄的路總是孤獨的,昔日兄弟分道揚鑣,被他解救的民眾沒有人感謝他,甚至還拿走了他正坐著的椅子。
但至少,在黃四郎死的那一刻,鵝城公平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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