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野武《菊次郎的夏天》為何動人?把「渣男」父親拍成電影,終於達成諒解

2020-09-25 Mtime時光網

時光網特稿北野武自導自演作品《菊次郎的夏天》今日終於登上中國內地大銀幕。雖然北野武的名氣一直很大,但他的作品在內地公映,這還是第一次。

內地定檔預告

《菊次郎的夏天》本質上是一部公路片,講述一個從小和外婆相依為命的小男孩,偶然從家中翻出母親的住址,決定前往找尋。他遇到了一個可憐他的女人,強迫遊手好閒的丈夫菊次郎護送他一同前往,旅程中發生了一系列的故事。

所以,片命中的「菊次郎「其實不是小男孩,而是北野武飾演的角色。

北野武現實中的父親,就叫菊次郎。他在片中飾演自己的父親。

北野武曾說,《菊次郎的夏天》這部電影,「是我對父親的原諒和自我救贖」。

去年,好萊塢的希亞·拉博夫也演了一部半自傳電影《寶貝男孩》,他在片中飾演自己的父親,他的父親也是一名酗酒成性、蠻橫霸道的人。

也許這種換位,才能帶來真正的理解;敢於飾演自己的父親,才意味著真正的諒解。

北野武與父親菊次郎

現實中北野武的父親菊次郎是一個怎樣的人?

只會比電影中更差勁,不會比電影中更強了。

北野武在自己所寫的隨筆《菊次郎與佐紀》中對父親做了全面的回憶。他是一名沒有文化的油漆匠,唯一會寫的漢字是自己的名字「菊次郎」三個字。酷愛喝酒,晚上喝到爛醉回家會打罵母親。

父親不喝酒的時候,是個膽小怯懦的人。

有一次,冬天大家聚在一起烤火,父親也想加入,於是興衝衝回家跟母親要了一摞地瓜,再趕回去,悄悄扔進火堆。焦急地等待後,父親在火堆中卻翻找不到地瓜,站起來一看卻發現一位農夫正吃著他的地瓜。

父親一聲不吭地走了。回了家才氣得直跺腳,大罵吃他地瓜的農夫。

父親還是一個總是把事情搞砸的人。

一次,父親被無暇脫身的母親被逼去參加北野武的家長會。當老師問「知道這道題答案的人請舉手」的時候,父親立馬迫不及待怒吼,讓北野武舉手,還對坐在旁邊的家長媽媽大吼「你瞪什麼瞪」。

最終結果是,父親被請出了教室,留下教室裡坐立不安的北野武,母親隔天帶著禮物對老師不停道歉。

不止家中的老么北野武,家中每個人都受到過父親的「禍害」。

北野武與兩個哥哥以及母親

從毛茸茸開始被姐姐養大的小雞,被父親燉了吃。大哥的婚禮上,父親忽然發酒瘋,罵新娘醜,罵丈人「一副了不起的樣子」,差點讓大哥結不成婚。

父親還很愚蠢,常常出洋相,比如喝了酒後掉進水溝溝,釣魚因為喝多了跌進水池。他喜歡花錢買沒用的新奇玩意兒到處炫耀,曾經買了一個可以蓋章的戒指,整天等著郵差上門按印章,飯館結帳時也會突然讓老闆拿收據來蓋章。

用現在流行的話來說,菊次郎是徹徹底底完完全全的「渣男」。

然而他是否一無是處呢?北野武在通篇的吐槽中,也夾帶著溫情。

北野武與母親,網上難以找到北野武與父親的照片

譬如父親在工作方面能吃苦,也從來不會在女人的事情上犯錯,周圍認識他的人、以及北野武自己,看到關於菊次郎出軌的傳聞,都堅決不相信。

比如北野武的記憶中,沒有太多二人交流的場景,但總能輕易想起他咧嘴一笑的瞬間。幫忙刷油漆、接他回家時,父親高興的樣子印在了北野武的腦海裡。

比如整天罵父親是「混蛋」「蠢貨」,教育孩子「永遠不要成為和你們父親一樣的人」的母親,卻從來沒有想過要離開,也心甘情願為他生下四個孩子。二人之間還是有外人無法理解的感情吧?北野武這麼猜想。

《菊次郎的夏天》中菊次郎也有一個溫柔善良的妻子,心甘情願地跟他在一起。如果你此前對此很困惑,或許能從北野武自己母親身上找到答案。

菊次郎這個角色之所以動人,是因為他是一個大混蛋,遊手好閒,放蕩粗俗,愛賭博,不講理,蠻橫霸道;同時他又幽默、機智、善良。這個角色令人討厭極了,但是他的內心也善良極了。

在如今我們生活的社會,大家都學會了做令人捉摸不透的「文明人」,學會控制、學會偽裝、學會展示表面上的禮貌。而菊次郎的壞是毫不掩飾的壞,菊次郎的好是人性深處璀璨的星光。

又痞又溫情。這是我們對北野武不少作品的印象,也是北野武本人的形象。

1986年,他為了情人大打出手,製造了差點讓他坐牢的「星期五事件」。

當時日本八卦雜誌《星期五》發現北野武與年僅21歲的大學生有婚外情,就守在學校門口,逼問她與北野武的關係。北野武本人知道後怒火中燒,深夜帶著11名兄弟衝到雜誌社,一言不合就開打,結果被警察逮捕,最終判處有期徒刑六個月緩刑2年執行。

《菊次郎的夏天》內地定檔預告

就像《菊次郎的夏天》中,菊次郎把戀童癖老頭打得鼻青臉腫還搶走錢包,為了守護心愛的人,他不惜做出突破社會規範的事情。

去年,72歲的北野武離婚,成為了佔領各大媒體頭條的大新聞。

他淨身出戶,將自己名下的200億日元(約12.75億人民幣)財產全部轉給前妻松田乾子,只給自己留了一套3億日元的房子居住,和小他18歲的情人A開始新生活。

我們一邊佩服北野武年過七旬仍在追求「滾燙的人生「,一邊也看到了他放棄十幾億人民幣之下的灑脫,對待前妻近40年婚姻的責任感。

二十多歲、漫才演員時代的北野武

北野武的前妻松田乾子,是他在漫才演員時代相識相戀的。二人於1978年走到一起,進入同居狀態,1981年3月兒子出生,1982年10月女兒出生,但兩人始終沒有登記結婚。

北野武的嶽父嶽父自作主張,1983年,他們偷偷用北野武的印章為兩人登記結婚,但強扭的瓜不甜,此時他們的感情已瀕臨破碎。

果然沒幾個月,北野武就向妻子提出離婚,但被一口回絕。2年後北野武再提出離婚,仍舊沒有成功。婚沒離成,但北野武放蕩不羈的性格壓不住,出軌成為家常便飯,包括上文提到的知名的「星期五事件」。

北野武和前妻的感情緣何能維持近40年?大概和他又「渣」又純真,又無情又溫情的矛盾性格分不開。

「星期五」事件之後,妻子帶著孩子移居大阪娘家,接著就被媒體曝出疑似出軌大阪當地笑星5代目[笑福亭枝鶴]。

如果北野武一心想離婚,這大概是最「合適」的時候,輿論對他很有利。

但是,落井下石不是北野武的風格,相反在事情發生後,北野武跑到大阪,當面勸服乾子,讓她跟自己回到東京重新生活。

同樣的,1994年北野武遭遇嚴重的摩託車事故住進醫院,乾子在他病房隔壁住下,親力親為照顧重傷的北野武。兩人感情迅速升溫,大家都以為也許他倆能趁機複合了,然而結果並沒有。

北野武和前妻北野乾子

有知情人說,「北野武數年前喝醉的時候,曾抱怨過乾子出軌的事情。他總覺得心上有塊傷痕,可能這就是他拖著不複合的原因吧」。

而北野武電影事業的崛起,其實和乾子在背後的付出也有很大關係。她掌管著包括北野事務所在內的多家公司和企劃項目,從北野武接替深作欣二執導《兇暴的男人》之後,那些在影片開頭處出現淡藍色「K」字樣logo的影片,均由自北野武自己的事務所出品,而在這背後自然都有乾子的默默奉獻。

即使在離婚前最後的日子裡,北野武仍保持著每月回家4次的頻率。

北野武的「矛盾」還體現在很多方面,比如他一邊一邊熱衷於情慾,一邊渴望著純愛。

北野武從不隱瞞自己「好色」的一面,在《北野武論女人》一書中,他甚至質疑一夫一妻制的合理性,宣稱在他看來這只是對權力者有利的制度。

他也曾自曝黑料,伯格曼的藝術經典《處女泉》在日本上映,自己迫不及待跑去看,不過不是因為要瞻仰藝術大師的作品,而是因為看片名以為是色情片。

而在1960年代的日本反美運動高漲時,別的熱血左翼青年投身政治運動,他倒也不甘人後加入到了遊行隊伍當中,只是出發點跟別人不太一樣,是為了女孩。

原來北野武聽信了一個謠言,說在路障的後面,人們會自由地做愛,所以遊行的時候,他都故意貼著路障走。

除此之外,北野武還身體力行的拍了一部「低俗」性喜劇《性愛狂想曲》,以一個情色狂的角度解構了男人好色這個千古議題,從中盡顯北野武對這個話題的熱衷和自嘲。

《性愛狂想曲》海報

北野武有「怪大叔」的一面,但也有純情的一面。

早在1991年,他就拍攝了以聾啞人愛情為題材的純愛電影《那年夏天,寧靜的海》,在他的遠景鏡頭下,這對殘疾情侶懷揣著夢想共同迎接海浪的挑戰,感人肺腑。

十一年之後,他又拍了一部純愛電影《玩偶》,只不過相比以前,影片裡多了幾分悲觀和殘酷,想必這些年他對愛情的所感所悟,在影片中多少也有所著墨吧。

另外,他一方面口無遮攔,懟天懟地,另一方面又是一個極其自律的人。與他相識30多年的北野工作室社長森昌行形容他是「超努力的天才」。

二人曾有一段時間共住,晚上喝酒喝到很晚回家,一般人可能都是趁著醉意睡覺了,而北野武每次都沐浴醒酒,在房間寫隨筆寫到天亮。

他還喜歡幫助別人,長期致力於慈善活動。他曾表示,「慈善是不通知別人而去做的事情」,所以他拒絕了冰水挑戰。

私下,他出資在非洲建小學,「經歷過我那樣的童年,以及成長過程中的那種貧窮,幫助需要幫助的人,對我來說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甚至是一種道德上的義務」。而與北野武一起搭檔過漫才的島田洋七,正是在他的鼓勵下開始自己的作家生涯。

而熟悉北野武的朋友也知道,他還有個身份——畫家。在電影《花火》中大杉漣飾演的警察殘疾之後,用畫筆找到了人生的寄託,而影片中展示的一幅幅畫作,正是出自北野武本人之手。

暴力與浪漫、欲望與純情,這些北野武電影中常見的元素也都匯集在他的為人處世上。

其實世上的每個人都心思複雜、充滿矛盾,但像北野武這樣如此坦蕩又如此純粹的展現出來,並在銀幕內外放大的,可能就此一個。

這就是《菊次郎的夏天》這部電影的魅力所在,也是北野武個人的魅力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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