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疫情發生以來,每一天我們都生活在煎熬之中。波動變化的數字,四面八方的新聞,跌宕起伏的心情。還有著一些人,正處於生離死別的痛苦之中。沒有人不在期待與盼望著,這一切終止的那天快些到來。而當病毒被消滅,傷痛被治癒之時,千萬別忘了它——
心の傷を癒すということ
導演: 安達もじり / 松岡一史編劇: 桑原亮子主演: 柄本佑 / 尾野真千子 / 濱田嶽首播: 2020-01-18(日本)
近期口碑最佳的日劇,豆瓣評分8.9。
全劇僅有4集,NHK大阪放送局為了紀念阪神地震25周年所製作的特別劇集。劇中所聚焦的,是一群時常被我們忽略的群體——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
1995年1月17日上午5時46分52秒,日本阪神和淡路爆發了7.3級地震,被稱為「阪神大地震」。這是日本在戰後第一次發生、震源在大城市下方的地震。6434人死亡,43792人受傷,32萬人由於房屋受創而流離失所。
這次地震給日本造成了嚴重的經濟損失,在震後的數年間,災區不僅恢復困難,並一直長期處於重建復興狀態。而這也是日本人,第一次認識到了「創傷後應激障礙」的存在。發現並進行研究、治療的先驅者,名叫安克昌,是一名在日韓國人。劇中的安和隆(柄本佑 飾),便是以安克昌為原型進行人物創作的主人公。
在踏入精神科醫學領域研究之前,安和隆的大部分時間裡,都在思考自己存在的意義。一次偶然,他發現了自己並不是真正的日本人。他們一家人不姓安田,姓安,是在日韓國人。這是安和隆第一次,對自己的存在產生了懷疑。
年輕時獨身闖蕩異鄉的父親,希望自己的孩子不再受到歧視,時常向三個兒子灌輸「自強」、「幹大事」的信念。與爭氣的大哥、聽話的三弟不同,安和隆永遠是最叛逆的那一個。考進了醫學部的他,執意要成為一名精神科醫生。
可在父親的眼裡,精神科醫生這樣的職業,既沒有為社會做貢獻,且難以啟齒,實在無法理解。
「我只是,想了解人們的內心。對我來說,人類的心情是最重要的,它不可思議又很有趣。」
或許,正是由於年幼時的自我懷疑,讓安和隆對於人類心理的剖解產生了探尋的興趣。能夠了解人們的心理,應該也就能治好自我的不安吧。
但在成為精神科醫生之後,日子並非安和隆所想像的那樣。來精神科問診治療的,大多為嚴重、行為失控的患者。大多數的人們對於精神科,總是避而遠之。直到阪神大地震爆發。
與其他忙碌於搶救生命的醫生們不同,安和隆總是安靜地坐在避難所的簡陋辦公室裡,等待著人們的到來。一邊,是搶救室裡生死離別的大聲哭喊;另一邊,則是避難所裡隨處充斥著「我很好」的平靜。
每個人的臉上,都籠罩著一股淡淡的憂傷。說不出來,卻也消散不去。第一位來諮詢的女士,早前在避難所裡嚴厲了拒絕了安和隆的問詢。「我可不想被人說,這個人好像看過精神科的閒話。」
地震之後,她和丈夫艱難地從震後爆發的大火中逃了出來。在逃亡的路上,聽見了有人呼救的聲音。忙著逃命的他們,顧不上去救人,就趕緊跑了。
反而這樣的聲音,卻不斷在她的耳邊縈繞——「救命啊,誰來救救我。」
同樣經歷了這一切的丈夫,對於妻子的恐懼卻感到十分生氣,「這事兒我和你一樣經歷了,為什麼就你總是要念叨呢?」
這種震後的恐慌心理,出現在了絕大多數人的身上。就連安和隆的妻子終子,也出現了類似的症狀。每當有卡車經過,使得房子搖晃時,只有終子會跳起來大喊「地震了」。
即便是回到大阪的家中,這種恐懼也依舊無法克服。甚至還會被不認識的人惡言相對——「神戶的人們一定是遭了天譴。」「神戶的人們因為做了壞事,所以遭遇了地震。」
以上種種情況,都屬於PTSD。經歷了如大地震一般悲劇的人們,會引起各種各樣的應激反應。但往往這樣心靈上的創傷,卻會由於災後搶救及重建的精疲力盡,而被忽略甚至放棄。
在災難中幸運生還的人們,總是會被告誡要「堅強地生活」,強忍著痛苦,告訴自己「沒關係」。似乎在這樣一個艱難的關頭下,軟弱是令人羞愧的情緒。但安和隆卻從不這麼認為。他告訴偽裝堅強的小男孩——「我希望你能將難過的事情和悲傷的情緒,毫不顧慮地講給我聽。」
如果把想說的話、難過的情緒一味藏在心裡,以後會感覺到更為激烈的痛苦。
「軟弱是好事,就因為軟弱,才能體會到別人的軟弱並給予幫助。」這,一點都不是令人羞愧的事情。
他告訴妻子,那些詛咒、斥責神戶的人們,其實他們也很害怕。
只有不斷地告訴自己,「我們沒有做什麼虧心事,所以沒事的」,才能平復因為災難而起伏不平的情緒。
沒有誰,能夠在災難面前絕對堅強、絕對自信。精神上的傷痛,其實也跟癌症一樣,沒有經歷過的人,是無法感知切實地感知那份痛苦的。比如人格分裂。大多數人認知下的人格分裂,都代表著嚴重的、不可控的精神病,令人恐懼。實際上,多重人格的產生是在遭遇慘痛經歷的時候,為了支撐自我繼續生活下去,身體裡出現了代替承擔這份痛苦的新人格。
他們就像是不同的孩子,代替著感知、承擔這個人類世界本不屬於他們的苦痛。因為地震而流離失所的片岡小姐,就是多重人格患者。
小時候被酗酒的父親家暴所產生的心理陰影,讓片岡的身體裡,多了一個父親的偽人格。
平日裡滴酒不沾的她,卻會在另一個人格裡因為酒精中毒而被送入醫院。清醒過來之後,因為酗酒而發生的疼痛與失控,也會全部忘記。
人們認為她是神經病,歧視她,排斥她,甚至將她驅逐出避難所。在逃避自己的過程中,她絕望地問道——「生這種病,是因為我太軟弱了吧?」
人類是很脆弱的存在,但由於認知過少,社會對於脆弱的人們總是關上了療愈的大門。他對片岡小姐說——「儘管身處於無法忍受的痛苦和悲傷之中,你仍然在嘗試尋找活下去的方法,這說明了你生命力的強大。」
誰都有脆弱的時候,但脆弱絕對不是被社會拋棄、鄙視的藉口。安和隆所堅持的,便是讓這些受傷的人們能夠直面自己,而社會也能夠學會接納與關懷。
劇中所描述的這一切,似乎和當下我們所經歷的,極其相似。在所有的焦點都聚集在救治、復興之上時,那些因為生離死別而產生重大心理創傷的人們,同樣也是亟待拯救的患者。不該被忽略、遺忘,更不該被區別對待。
正如安醫生所寫道——
沒有經歷過地震的人與經歷過地震的人,是完全不同的人生。沒得癌症的人和得了癌症的人也是。我們很難切身體會自己未曾親歷的苦難,也因此容易忽視他人心中的傷口,再親密的關係都是如此。但人之所以為人,就是要努力去療愈他人心中的傷口啊,那是我們共同的傷口。
受傷的人們,無法與他人產生共感,而成為了人群中的異類。之所以產生負面情緒的絕大多數理由,都是因為寂寞、孤獨而導致的。治癒人們心靈創傷的,不是醫生。醫生能夠做的,也與我們無異,也只是陪伴在那些想要恢復的人身邊。
如果你的身邊出現了受到心靈傷害的人們,請陪伴在他們的身邊,傾聽他們的痛苦。治癒人心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讓他孤獨。
*本文作者:阿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