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於《網內人》,《遺忘,刑警》只能算是一本中短篇,但事實上作者陳浩基在《遺忘,刑警》裡透露出了更大的野心,我們從情節上就能看出來,雖然篇幅短,可《遺忘,刑警》裡的反轉更多,而且每一次都能出人意料。
層層反轉,對於推理小說來說,或許是一個褒義詞,但要是篇幅太短的話,反轉得越多,其實更容易露出破綻,因為每一次反轉,都是對前文的一次推翻,中短篇不會留給作者太多鋪陳的空間。
因此有人評價這本書說,兇手不難猜,難的是怎麼樣將情節圓回來。對於我個人而言,這一點《遺忘,刑警》並沒有太吸引我。
所以到最後,我覺得這更像是一個故事,值得一讀的故事,比起推理,故事本身反而更吸引人。
01.層層反轉的真相
小說開頭,一對夫婦在家中被殺,妻子已經懷了身孕,但依舊沒能逃過毒手。案發現場留下了指紋和手印,警方據此很快就鎖定了案件的兇手。
但在抓捕兇手的時候卻出了意外,兇手駕車駛向行人,連累多名行人慘死,兇手自己也沒能被搶救過來,這樁案件最終以這樣一種慘烈的方式收尾,但警官許友一卻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
鏡頭跳轉,許友一從宿醉中醒來,卻發現自己的記憶突然發生了錯亂,他明明記得現在是兇案發生一周之後,2003年。可旁人卻告訴他如今已經是2009年了,許友一陷入了慌亂與懷疑之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失去了六年的記憶?
這個設定莫名帶感,讓人不由得跟著許友一一同猜測到底發生了些什麼。其實作為讀者,我們可以從作者的描寫就能看出來,如今確實已經是六年之後,這個結果不難猜,可到底作者要如何解釋這六年的空白記憶才是真正讓人關注的。
許友一開始追查到底發生了什麼,同時他依舊對當年的案件耿耿於懷,繼續調查。
小說之後的情節展開和很多日本推理小說結構類似,不同時間,不同視角來迴轉換,高超的小說家總是能做到多條線索敘事,情節依舊有條不紊,這本小說顯然就做到了這一點。
許友一在記者阿沁的幫助下,一步步抽絲剝繭,還原了當年被所有人誤解的真相。可就在我們以為案件水落石出之後,小說情節突然反轉,大家以為的受害者反而成了加害人,甚至許友一都不再是許友一,之前的推理被完全推翻。
我們還沒好好消化這個反轉的時候,下一個反轉再次上演,兇手這才浮出水面,當年的林建笙果然是被冤枉的,但遲到的真相已經洗不白他的冤屈了,更救不回那幾條無辜枉死的路人的性命。
看推理小說的時候,我們最應該記住的一點就是,你以為的只是你以為的,別輕易貼標籤,別輕易下結論,因為我們無法預料真相和打臉到底哪一個先來。
《遺忘,刑警》也是這樣,在作者筆下,真相就像是一場變臉遊戲,每一次反轉都能有一副新的面孔,我們相信的最後總能被一次次推翻,讓人不知道該相信什麼,什麼才是確鑿無誤的真相。
同時在小說裡,我再一次看到了推理小說裡常見的對人性的探討。但和其他小說不同,在《遺忘,刑警》裡人性並不是一個貶義詞,它和真相一樣,只是代表了一種複雜的可能性。真相有千萬種可能,人性同樣如此。
02.世界已沒有當年那麼美了
之前看《太古和其他的時間》的時候,看到書裡面說,世界已沒有當年那麼美了。
這話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或許這只是一種錯覺,世界從來都一個樣,美不美全憑自己心意,但我們往往就是會有這種感覺,世界已沒有當年那麼美了。
看小說的時候,我又想起了這句話。小說開頭,剛做警察的許友一和老警察華叔巡查的時候閒聊。
華叔問他,做警察最重要的是什麼?許友一回答,保護市民,警惡懲奸。
華叔覺得許友一幼稚,他說,做警察最重要的是保住自己的小命。比起表現自己,安分守己才更要緊。
華叔和許友一代表了兩種截然不同的價值觀,這兩種觀點彼此對立,但卻又詭異的統一,因為很多人在年輕的時候是許友一,但慢慢地都變成了華叔。
我們經常說,要堅守初心,但事到臨頭才會發現,人在風中,身不由已,世界會不斷刷新我們的底線。
所以華叔會覺得,一開始許友一的回答很傻氣,那只是書上冠冕堂皇的說辭,但現實不是書本,現實沒有道理,沒有邏輯可講的。
之後的情節很好地驗證了這一點,老油條華叔死在了許友一的面前,他通曉世故,但依舊沒能救得了自己,反而是傻裡傻氣的許友一最終因禍得福,現實就是這麼沒道理可講,一點兒沒有邏輯。
小說沒有說許友一最後成了一個什麼樣的警察,是依舊許友一,還是成了華叔?但小說裡寫了一段意味深長的話,
我能看得出作者略帶嘲諷但卻又很無奈的語氣,他不同意這樣的活法,我們很多人也不同意,但我們需要認清的是,我們確實就生活在這樣的現實當中,逃無可逃。
所以只能用一句話來安慰自己,世界已沒有當年那麼美了。
03.我們沒有選擇
PTSD,創傷後壓力心理障礙症,這是小說裡反覆提到的一種病,同時也是小說中好幾人都患有的一種病。
閻志誠就是其中之一,小時候他目睹父親和阿姨在自己面前被燒死,心裡從此留下了陰影,為了不受意外的傷害,閻志誠不再感受他人的痛苦,失去了同理心。
甚至閻志誠開始刻意逃避自己人生中的種種殘酷,他戴上了一層又一層的面具,偽裝成同事眼中踏實、穩重的工作夥伴,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只是虛假的自我,是用來適應社會的自我。
可謊言說久了,不僅能騙過旁人,甚至能騙過自己,閻志誠最後終於迷失了自我,他分不清什麼是面具,什麼才是真實的自我?什麼是現實,什麼又是幻想?
這看起來有些荒誕,但卻是閻志誠的生存本能,小說裡他對心理醫生說,我有我自己的一套生存模式。
逃避和偽裝就是他活下去的生存技能。如果不這樣的話,生活的壓力會壓垮他的,他用自我欺騙來給自己解壓。
這也是我們很多人都在用的解壓方式。《奇葩說》裡,傅首爾說了一句很經典的話:李誕說人間不值得,可我們能去哪他沒說。
是的,我們沒有選擇,我們只能留在人間。認清人間不值得這一點並不難,難的是我們如何在人間活下去。
就像是羅曼羅蘭那句廣為人知的話,世界上只有一種英雄主義,就是看清生活的真相之後依然熱愛生活。
我們永遠不可能過上圓滿的人生,小說裡那樣充滿壓力的才是真實的生活。結局揭曉的時候,有人因此徹底迷失自我,同時也有人重新尋回自我,就像封面上說的,都市確實是個迷宮,總有人迷失,也總有人清醒地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