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一個人,越了解,越陌生。
一部電影,看過越多次,也越覺得神秘。
《公民凱恩》就是這樣一部電影。
看似是一部由回憶組成的傳記式回憶體電影,但細細想來卻根本不是這麼回事:
所有的片段都是以第三者視角出發、敘述,他們眼中的凱恩構成了全部的「真相」。
但組合到一起後,這個神秘偉大更一言難盡的人物,卻變得更加模糊透明、游離在時間之外。
電影的開頭是裝腔作勢的訃告,但真正拉開故事帷幕的是「玫瑰花蕾」。
可能代表他得不到的某件東西,或者是他失去的某件東西,不管怎麼說,這個詞什麼也說明不了。
如果將這句臺詞,和那句某人在清點凱恩倉庫中堆積如山的珍寶時,說的一句聽起來輕飄飄又一帶而過的話放在一起,整個故事也變得稍微清晰一點:
我覺得任何一個詞,都不能概括一個人的一生。
的確,就像一種角度根本解析不了《公民凱恩》,一句話也說不清凱恩這個人,一樣。
在知道「玫瑰花蕾」的最後一刻,關鍵證物被扔進熊熊大火之中。
哪怕稍微做一下假設:就算這個雪橇被發現了,就算大家追根溯源且知道這是來自童年、母親、家鄉等關鍵詞的組合代表,又能怎麼樣呢?
就算大家知道功成名就、一生傳奇的凱恩,心底最深的遺憾和痛都留在原生家庭,將畢生追求的希望和安全感也都留在那裡,難道那些失去的朋友、傷心的愛人、誤解他的群眾,和從隻言片語一件事情就定義他的人,會改變自己的想法嗎?
進一步說,雪橇即便被發現了,它能承擔的全部意義也不過是詮釋「玫瑰花蕾」的來歷,卻無法說明這個詞的意義之所在。
就算最後會被「為賦新詞強說愁」,那也是出自別人之口。
想想也是,每個人都在自己做、留給別人說。
不妨再做一個假設:凱恩還活著,「玫瑰花蕾」被大家知道了。
那就意味著這個貫穿全片的問題,有答案了嗎?
連凱恩自己也不知道,他這一生到底在追求什麼。
就像他一直不明白如何表達愛、如何接受愛,如何正視自己追求愛、得到之後又惶恐不安。
還有一點很有意思。
《公民凱恩》有電影史上最長的閃前鏡頭。
柴契爾先生的年終祝詞上半句是「聖誕快樂」,下半句是「新年快樂」——這中間,隔了整整20年。
如果從自身經歷和他人評說的角度來說:我們竭盡全力走過的一輩子,可能到別人、後人嘴裡不過是三言兩語。
如果從宏觀的時間角度來說:再傳奇的經歷、人和芸芸眾生的命運是一樣的——不過是組成歷史的一部分而已,僅此而已。
可看過幾次之後卻發現,最打動自己的一句臺詞,居然和凱恩的關係不是很大。
就是伯恩斯坦先生在面對記者的窮追不捨時,說的那句:
一個男人往往會記得很多你以為他不會記得的事情。
(後面是關於偶遇白衣撐傘少女一秒卻銘記一生的描寫)
如此說來,電影最後的雪橇也有可能是電影留下的障眼法。
或許「玫瑰花蕾」和電影中出現的重要場景一概無關,答案可能藏在某個轉瞬即逝的鏡頭或不甚起眼的場景中。
或許,沒有答案。
因為知道不知道,凱恩也不在了,活著的人對他的觀感,也不會發生任何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