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時間,《坂本龍一:終曲》在影院上映了,相比於同檔期熱映的電影,這部紀錄片悄然得令人無法察覺,不過這倒是十分契合紀錄片主角坂本龍一的格調。「悶聲做藝術」是大家對坂本龍一的普遍看法,但此次卻以「高調」的方式——開通新浪微博,這成為了他向大家自我介紹的最佳方式。
電影上映的前兩天,坂本龍一發布了他的第一條微博,在這隻有短短15秒的小視頻中,坂本龍一坐在錄音室裡,用著生澀的中文略顯磕絆拘謹地說著「大家吃了嗎?我是坂本龍一,我開通了微博,期待與大家多多交流,謝謝。」
不是常見的「大家好」,而是「入鄉隨俗」地問候著「大家吃了嗎」,如今即將邁入古稀之年的坂本龍一倒是生出了一股孩子氣,大家紛紛回復他「吃了吃了」,一瞬間,與中國粉絲的距離就這樣被拉近了。
而這部耗時五年時間的紀錄片被濃縮成100分鐘,是一鍋料足味美的「湯」,在這鍋「湯」裡你能尋得其早期創作的珍貴片段,也能品得他在患癌後的絲絲苦澀,可那獨具的匠人精神始終貫穿其中,謙遜、善良、溫柔,還帶著一絲反叛,是喝完「湯」後飽腹又暖心的獨特感受。
01.
反叛是為了不給自己定性
萬年不變的黑色著裝,與那一頭銀白的頭髮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標誌性的黑框眼鏡透露著博學多識的智慧感,這是大家印象中的坂本龍一,沉靜、內斂、風度翩翩,一副紳士模樣,你很難將他與叛逆、前衛扯上什麼關係,然而正是這種反差倒是更符合真正的坂本龍一。
「不確定性」是坂本龍一的特點之一,或者可以將此歸類為他的性格,他拒絕給自己定性,正如早期的他其實並未將音樂納入人生規劃中,他的學生時代更是帶著所有人豔羨不來的叛逆花火。
年輕時的坂本龍一
雖說生於富足家庭,可順暢的人生並未讓他走上「正道」,瘋狂練習德彪西籤名的同時也迷戀著搖滾樂,他還經常逃課去新宿整日整日地泡在爵士咖啡館中,看電影、聽音樂、參加遊行等等構成了他多姿的學生時代。
而在真正做自己音樂的前,與高橋幸宏、細野晴臣組成的電子樂隊Yellow Magic Orchestra(黃色魔術交響樂團,簡稱YMO)在現如今看來也是出乎人意料的,但不可否認的是,即便做電子樂,坂本龍一也是成功的。
從左至右:坂本龍一、高橋幸宏、細野晴臣
樂隊裡,誇張濃豔的眼妝在坂本龍一硬朗的臉上有著說不出的魅惑,這在當時是流行,也是一種突破。YMO引領了亞洲電子音樂潮流,是八十年代初期日本的驕傲,就連日本著名作家村上春樹在《解憂雜貨鋪》一書中也不惜稱讚道「這是一支天才樂隊,毫無疑問」。
02.
戲裡的「音樂人生」
可坂本龍一終歸是屬於自己的。
YMO的成功讓他不知所措,在與樂隊成員達成一致意見後就解散了樂團。隨即31歲的坂本龍一加入電影《戰場上的快樂聖誕》劇組,從樂隊唱將搖身一變為戰俘收容所所長,不過你還是能從他「驕傲的」上揚眼線中看到他的倔強與叛逆。
這是坂本第一次演戲,即便沒背臺詞、遲到、演繹出錯,卻絲毫不影響導演對他的寵愛。
而隨口一提的給電影配樂,最後卻成為了經典之作的《Merry Chirstmas Mr.Lawrence》,正式為坂本龍一開啟了電影配樂的旅途大門。多年後,我們依然為這首名作動容,從輕緩、激昂再到平和,是一種「山海不可平」的愛情遺憾。
//
"Merry Christmas,Mr. Lawrence."
而無論是在聖誕節時分,還是在《終曲》中聽到這首曲子,是鼻子一酸的溫柔,也是淚湧入眼眶的激動與感慨,我們懷念起那不可言說的愛戀,還有北野武剃光了頭對著鏡頭眼紅溼潤地說著「聖誕快樂,勞倫斯先生」,整首曲子訴不盡的都是「情深不可得」。
在拍《末代皇帝》時,還被導演意外指派去參與配樂創作,一架走音的鋼琴,外加兩周的時間寬限,這就是坂本龍一創作45首電影配樂的條件(其實在一周內就寫完了),如此侷促緊張的情況卻再一次誕生了經典,隨之而來的還有奧斯卡最佳作曲獎的名譽。
「我要和你離婚,我不願意再做你的小老婆了。過去在皇宮裡你是皇帝,我算是你的淑妃,可現在你是亨利溥儀,婉容是你的夫人伊莉莎白,我算什麼呢?我什麼都不是。我不知道你心裡多麼不情願,在西洋你只能有一個夫人。我要和你離婚,我要離婚!」
就這樣搖搖晃晃,已走過三十六年的人生好似突然找到了歸途。
03.
「我在把聲音釣上來」
坂本龍一的音樂風格十分多變,但你總能從這麼多元的的音樂中抓到一根「主心軸」,這就是他對於音樂藝術理念的執著——純粹。
所以我們在聽他的音樂時,往往更容易被打動,是因為這些音樂來自於身邊、生活、自然之中,少了華麗的修飾之後,就是質樸,一種沒有距離的貼切感。
而《異步》就是這樣一張「純粹」的專輯,專輯裡收集了世界各地不同的聲音。在北極,坂本將錄音設備沉入冰冷的海洋之中,閉上眼睛感嘆著「我在把聲音釣上來,這是我聽過的最純淨的聲音」。又或者將水桶倒扣在頭上,站在雨中傾聽雨滴落在水桶上的聲音,他還去非洲原始部落尋找那舞動的節奏。
《坂本龍一:終曲》中2012年的時間線上,坂本龍一聽聞有一架鋼琴扛過了海嘯後急忙趕去,被海水浸泡過後的鋼琴走了音調,但他卻對這種「原本」的姿態欣喜萬分。
他靜靜地坐在鋼琴前,彈奏著自然原始的音調,手指行雲流水般在琴鍵上滑動著,舞臺上沒有任何顏色,只有黑色的琴身、黑色的衣著,和白色的琴鍵、白色的頭髮,是人與音樂融為一體的自然和諧。
臺下的觀眾一排接一排地入鏡,然而坂本似乎感受不到他人的存在,孤獨環繞著他,是他特有的孤獨,也是帶著力量的孤獨。
在坂本龍一心裡,自然是音樂創作的最佳來源,海浪拍擊、冰川流逝、風吹鳥鳴,那種「仿佛樂器與環境音融為一體、渾然天成的音樂」,不僅是坂本想要聽到,就連聽眾,也很難不為此動容。
04.
人生就是一場以音樂為刃的「斬殺」
可無論是電子、多元、配樂還是純粹,都終究逃不過「生命」一詞。
在經歷了咽喉癌的生與死之後,他深知「年輕」早已從體內逝去,「還剩多少時間」的意識隨著年齡的增長而逐漸強烈。
保羅·鮑爾斯小說《The Sheltering Sky》中有一美妙的句子給了坂本非常深刻的感受:
How much would you watch the full moon rise in your life,more?
(你還能遙望滿月之姿?)
Mayby four or five times,
(也許只有四五次)
Maybe less.
(也許更少)
而這種對於「生命」的敬畏也逐漸擴展到了人類與社會。他哀嘆「現在的年輕人啊,好像都不願意再去關注那些沉重的話題了」,但他也贊同著哲學家鶴見俊輔「年輕人做的事都是對的」理論,反抗的能量在年輕人身上更有體現力,所以他提倡「要發聲」。
在經歷了「911恐襲」、地震、核洩漏等等社會歷史事件後,坂本率先「發聲」,保護自然、參與遊行抗議福島核電站重啟,用堅定的語氣與態度憤訴著「這是一場持久戰,我們要下定決心堅持到底」。
2001年9月11日,坂本龍一正好在紐約的家中拍到這一幕
福島核洩漏後坂本龍一發聲
作家有「以筆為刀」,那坂本龍一就是「以音樂為刃」,斬斷種族歧視、斬斷自然威脅、斬斷人類危害。在福島核洩漏之後,他將那首溫暖的《Merry Chirstmas Mr.Lawrence》帶給災民,「大家冷了吧,來聽音樂吧。」你看,他就是這樣一個溫柔又善良的人啊!
你可以說這種力量是薄弱的,但這種「斬殺」確實在坂本的手中進行著,雖然我們誰都不知這場「斬殺」何時才能結束,但相信終歸會往著希冀的方向前進著,是「令人期待的東西」。
在我們認識一個人時,我們總喜歡給他安上各種各樣的身份,坂本龍一也不例外:日本歌手、音樂製作人、演員、鋼琴師……可對於坂本龍一來說,這些無非是一種代號,或許世人還會給這種代號添加各種修飾詞,但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就是——「一個人」。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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