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日本幽靈妖怪世界
沈鷹/文圖
五月黃金周去大阪，偶然看到地鐵和商場各處張貼著《幽靈、妖怪畫大全集展覽》海報，巨大的寫實、誇張骷髏人形給我強烈的視覺衝擊，好奇心驅使我立馬坐上地鐵，照海報指引，出谷町站9號門，迎面就是大阪歷史博物館。
1200日元買好參觀券坐電梯上樓，走道邊的賣品部擺放著許多幽靈、妖怪圖書和紀念品，雖然印製精美，畢竟文化不同，我沒作多留，徑直朝展會走去。
入口處，懸掛著展覽前言，駐足細看，覺得很有新意，全文以幽靈妖怪口吻寫到：歡迎各位來到我們的世界，把我們收集起來展覽的是京都出身的日本著名畫家，也是日本風俗研究家吉川觀方先生，他在研究日本風俗史時，對我們發生了濃厚興趣，以其畢生精力收集了有關我們的各種繪畫、木刻、染織作品12000多件，還著書立說，強調我們幽靈真實存在，且還有不同種類。各位信與不信都沒關係，來到我們世界裡，有時會讓你感到恐懼，有時也會使你覺得幽默和風趣！………
我平生第一次去幽靈妖怪世界做客，心存疑慮，前言看後心情也平靜了許多。這裡和一般展廳不同，入口掛有巨大門帘，當然有幽靈圖案，門帘中間有條隙縫，我勇敢地撩開門帘，終於從這縫裡踏進了日本幽靈和妖怪世界。
第一展廳是幽靈獨白，第一幅是白骨坐禪圖，泛黃軸畫出自江戶時代幽靈畫大家圓山應舉之手，骷髏坐禪在我看來，就像是我們見到的人體標本，只不過換了姿勢罷了。詼諧幽默的是此畫獨白：「你看著我嗎？不覺得可怕嗎？請仔細看看，你身體中也有我的存在，骷髏，懂嗎？我坐在海面上，在想什麼呢？活著的時候想不明白的事情，成了骷髏全都想明白了。你是想問我想明白了什麼？…這個我不能告訴你，這裡不是學校，簡單教了你還得了？哎，其實，我什麼都不在想，啊！我說漏嘴了！「。一幅恐怖的畫面，配上了這段詼諧文字，讓我輕鬆了許多。
接著第二幅更可怕，四具年輕女屍在曠野裡被鬣狗撕咬。畫中獨白：「我，活著絕對是美人，但是死了就完蛋了。就像現在的慘狀，被人扔在荒野裡自然腐爛，成了動物的美食，最後只剩一具白骨。人啊，其實都一樣，我隔壁班級的校花也在這裡。這樣想就心安了。哎！不，你現在不要去想，你現在還是一個可愛的美人喲！」圖文並茂，看後各自都在品味言外之意。
第三幅就是海報上的巨人骷髏圖。這是19世紀日本浮世繪大師歌川國芳的系列作品之一，畫面上是平將門的女兒瀧夜叉姬試圖用妖術推翻天下的生動畫面，在巨大的骷髏面前，她毫無慍色，怒目以對、揮舞長劍、大戰對手。木刻線條細膩、用色準確，給人極大的藝術享受。
第二展廳為幽靈畫世界，整牆展櫥裡一列的美女幽靈軸畫，說明文介紹說，作為單獨一幅幽靈畫的出現及被社會所接受、所欣賞，始於江戶時代中期的圓山應舉大師。圓山派畫家在表現幽靈時，
並非將幽靈作為恐怖化身，而是運用藝術手法，獨創出一個藝術新門類，畫中的美女幽靈形象，各具特色，儘管多數表情憂愁、憤恨、失意，但是體態飄逸、含蓄、右手捂著前胸，左手藏入袖中，服飾裝束、髮型與美女畫無異。《柳下幽靈圖》的畫風很特別，畫中幽靈佇立在柳樹下，姿態輕柔，頭髮披散，右手入懷，眉毛緊縮，口唇中含咬一根長發，表現著心中無限惆悵與怨恨狀。唯一特點是幽靈都沒有腳。我問友人，他們說幽靈沒腳是常識性問題，我啞然！
第三展廳為妖怪畫世界。這裡仿佛生機勃勃，喧鬧無比。最著名的要數室町時代的《百鬼夜行繪卷》，該畫描繪了琵琶、傘、木魚、鍋等各種舊物品因為要被人們丟棄，一怒之下變成了各種各樣的妖怪半夜出來遊行的場景。此畫被譽為日本妖怪畫的鼻祖。《地獄圖卷》用長卷形式描繪了各種職業鬼神在地獄裡竭盡所能折磨亡者之事。《微笑般若圖》畫了一老女死後49日後，額扎三角白巾面帶微笑化為幽靈漂坐在屋頂狀，「般若」是佛語中斷絕煩惱，達到領悟境地之意，難怪該幽靈的表情在展覽中呈現出極為難得的微笑。
妖怪畫中動物妖怪特別多，其中首推是貓，其次是鼠、狐、狸、貉、猿、蛇、蜘蛛和百足蟲。276年前的《百怪圖卷》裡身穿和服的貓怪和野狐，手撥三弦，曲水流觴，讓人忍俊不禁。歌川國芳畫的貓怪圖，整個貓臉由九隻貓組成，構圖巧妙，讓人拍案叫絕。
觀展者中有老人，孩子及年輕人，他們在一幅作品前往往要觀賞很長時間，我好奇地問及一位帶著孩子的年輕母親，妖怪在日本孩子心目是什麼印象？她說日本民間就有大量妖怪傳說，如豆子婆婆用篩子在水中撈人來吃的故事，還有河童、雪女等。當然西遊記裡的妖怪和孫悟空也非常有名。戰後日本動漫的發展，妖怪形象變得可愛而人性化了。水木茂的鬼太郎系列可謂風靡一時，還有恐怖漫畫女王犬木加奈子，她的作品「有趣、可愛、可怕」，深受日本孩子喜歡。總之孩子們認為妖力是人力所達不到的，孩子們會把許多美好的願望寄托在妖怪身上，敬畏之心由此產生。
日本神靈多，幽靈也多，鬼怪更多。平安時代就設有專門巫師——陰陽師。人們面對天災人禍，無良策可施，於是把種種問題歸結於神鬼，在生活中不得不小心翼翼，唯恐觸犯某種禁忌招致鬼神報復。今天日本社會中經常可見各種禁忌，都因為人們信奉妖魔鬼怪的力量。
邊看展覽，邊思考著中國文化與日本文化中對於妖怪和幽靈的認識差異型。總體上妖怪在中國是被排斥的。杜甫《天末懷李白》中就有「文章憎命達，魑魅喜人過」之句。吳趼人《二十年目睹之怪現狀》中寫到「只因我出來應世的二十年中，回頭想來，所遇見的只有三種東西：第一種是蟲蛇鼠蟻，第二種是豺狼虎豹，第三種是魑魅魍魎。又想起孔夫子曾經說過：敬鬼神而遠之，可謂知矣。敬畏是一種信仰，迷信則缺乏理性，既有信仰，又有理性才叫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