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色列:延續千年的嘆息和虔誠
攝影、撰文:編號223
想也沒多想,年初說著:「走,去世界之心的耶路撒冷」,過了半年,到了真正要出行的時候,整個以色列的形狀,才像透了墨漬的宣紙,慢慢暈了開來。
於是,我從亞洲的東邊,飛到了亞洲的西邊,帶有敬畏和恍惚,敬畏是因為它那無法隻言片語一語道盡的豐厚歷史宗教和文化,恍惚是因為我真的對以色列了解甚少,以至於飛機真的落地的那一剎那,我對後面旅途的未知,如履薄冰。
因為以色列在地域、宗教和歷史上的特殊性,行前閱讀的確十分必要:「以色列」一名最初是指一個民族,而非地名,在希伯來語裡的含義是「與神角力的人」。以色列是世界三大主要宗教猶太教、伊斯蘭教和基督教的發源地,簡單地排個時間軸,便是公元前2000年左右,出現了猶太教,聖經舊約出現了;公元元年,耶穌誕生,而後創建了基督教;之後耶穌升天后六百多年,伊斯蘭教產生了。而這歷經誕生和發展的三個宗教,如今影響著世界上的億萬子民,成為他們的精神支柱,在最初,都是在以色列耶路撒冷這塊古老的土地上起源的。
過去的三千多年歷史中,猶太人視這塊土地為自身民族和精神生活的核心,並稱之為「聖地」、「應許之地」、「奶與蜜之地」,這裡也是世界上唯一以猶太人為主體民族的國家。
不知情者總會問:去以色列,安全嗎?不怕戰亂?不怕周邊國家的恐暴分子?儘管因為各宗教之間互相「掐架」導致小小的國域曾經經歷不斷的戰火爭鋒,事實上以色列要比想像的和平得多,暫時沒有戰爭的土地上,大街上滿是荷槍實彈肩扛M4A1的士兵,這對來自異國不熟悉狀況的旅人來說,一方面不免有些疏離的緊張感,另一方面也給既定的旅程帶來心理上的鎮定劑,因為他們,你會覺得子民和城市都還是備受保護的。
特拉維夫,不眠的春天
估計在過去的三千年古老歷史進程中,誰也沒想到特拉維夫——這座以色列第二大城市——地處傳統宗教固守的中東,如今卻成為中東最開放和熱烈的城市。
特拉維夫在希伯萊語裡的含義是「春天的小丘」,而全稱特拉維夫-雅法裡的「雅法」,原意則為「美麗」。這些充滿詩意的褒義之詞,在我抵達的第一天,便得以印證了。
經由莫斯科中轉的航班在接近中午的時候落地特拉維夫,過完海關正好趕上開往市區的最後一趟火車。還納悶著當時只是中午時分,火車何以如此早就停開。火車上一位老太告訴我們,今天是猶太贖罪日,是每年一度的大假期,所有公共場所和公共設施,都會在下午四點多提前關閉,直到次日下午五點之後重新開門。
恍然大悟之間,匆匆趕往Dizengoff大道上的酒店,放下行李便匆匆趕去午餐。時間在下午三點多,街上的餐廳陸續在關門,於是選擇並不多,只有在臨近街角的咖啡吧裡,坐在時髦的年輕人群之中,曬著抵達第一天的太陽。既然街上沒有任何開門的店,於是走路去海灘曬太陽,三五成群的男性露出好身材或躺在沙灘、或兩兩打著板球,暗示著這座對同性戀如此開放的城市,在保守的以伊斯蘭為主要宗教的中東地區,實屬精彩的異類。特拉維夫熱烈的城市氣氛,在日光下慢慢顯現。
特拉維夫的街景
年度贖罪日假期的特拉維夫如同空城,餐廳、店鋪、公共運輸統統關閉,就連自助單車租賃點的機器都停工。
單車是從別家酒店裡,非常好客的酒店服務生手上免費借來的。以色列人的這種好客精神,在往後的幾日行程裡,時時發生在身邊。比如我們實在搞不清楚街邊的單車自助租賃機是如何操作的時候,攔下一個路人詢問,她可以幫我們研究和探聽整整半小時,雖後來未果,但依然笑著道別:「Have a nice day!」
在另外一個午餐的時間裡,位於城中心的Dizengo大道上有一家好吃的餐廳叫做Goocha,我們坐下來,隔壁桌娘炮得可愛的男子隔著空氣打招呼,或許是因為見到稀罕的亞洲面孔,他十分主動地告訴我們他叫Eyal,是個造型師,並主動地給我看他給時尚雜誌做過的造型。Eyal說:「特拉維夫可是中東最繁華的不眠城,周末在BLOCK有個超大的跳舞派對,一定要去,比那些什麼爛鬼破酒吧好玩多了。」
時髦的人的推薦,自然有幾分說服力。果然夜晚BLOCK舊工廠裡的大Party,證實了特拉維夫火熱的夜生活。就算從入口到裡面,一路都是看不懂的希伯來文和中東面孔,約摸著就是這裡了,兩個亞洲人於是混跡在無比昏暗燈光裡的一兩千的人群中,跳舞到天亮。這的確讓我有所訝異,原以為保守的宗教境地竟是如此國際化和開放,也是大開眼界。
特拉維夫周末的派對,年輕人習慣在此釋放青春
聖城聖城,耶路撒冷
以色列是中東地區唯一一個自由民主制國家,工業化程度和總體經濟實力都相對偏高,是中東地區經濟發展程度、商業自由程度、新聞自由程度和整體人類發展指數最高的國家。此外,以色列另一重要的產業就是旅遊觀光業,大量的珍貴歷史和宗教遺蹟吸引了世界各地的朝聖者,從猶太教、基督宗教(包括天主教、東正教及其他獨立教派)、伊斯蘭教、到巴哈伊教……到這裡,不得不朝拜存在了三千多年的聖城,世界之心耶路撒冷。
耶路撒冷的魅力在於她的神秘和神聖的宗教色彩,歷史上,無論古代還是現代,無數以耶路撒冷為題的著作、電影、音樂和各式作品,幾乎響遍整個人類。因為它是世界上唯一被三大宗教——猶太教、基督教和伊斯蘭教認定為信仰源流和精神指針的聖地。
耶路撒冷老城東邊的橄欖山是看夕陽中聖城的最佳位置,山腰遍布墓地
耶路撒冷在希伯萊文中意為「和平之城」,而在阿拉伯語中又意為「聖地」,這座命運多舛的遭受爭奪的古城,多次被外族人破壞,又多次被重新修建。其最重要的地段,就是僅僅一平方公裡大小的耶路撒冷老城,有高12米的城牆圍城,有8座城門,東南西北角分屬四個宗教區:猶太區、基督區、穆斯林區和亞美尼亞區,老城東南面的聖殿山,是聖城中的聖城。
從特拉維夫坐480路公交車抵達耶路撒冷,只需一個小時。聯繫不上預定的bnb的房東,索性把行李扔在了公寓的開放地下室裡,去橄欖山,俯瞰黃昏的耶路撒冷。
這一眼,整個耶路撒冷盡收眼底;這一眼,似乎望見了來自千年的嘆息;這一眼,已經領略了強烈的聖城之聖。橄欖山不僅是傳說中留下耶穌多處足跡的聖地,也是猶太教徒朝聖的最終目的地,在這裡安息的人最先復活。故此橄欖山谷地中遍布了密集的墓地,與遠處視線裡特有的耶路撒冷石建築而成的老城和聖堂,同在黃昏逆光下,折射出金黃的色澤。是日正逢伊斯蘭古爾邦節,風中傳來遠處清真寺的誦經召喚樂,使得視覺和聽覺具有簡單的通感,聖城之聖不言而喻。
對於基督教來說,耶路撒冷是耶穌傳福音、背十字架受釘以及復活的聖地,每日都有來自世界各地的信徒沿著耶穌受難之路的14個站點,一站一站朝拜過去,直到耶穌最終安葬並復活的終點——聖墓教堂。
耶路撒冷老城裡的基督教區,剛從耶路撒冷最大的市場Mahane Yehuda買完東西走入街對面巷子裡的猶太人
而對於猶太人來說,老城內的哭牆,則是他們的第一聖地。
從雅法門進入老城,一路往東直行便到哭牆,曾經只在電影裡看到的場景,成為眼前的現實。背上披著Tallit(猶太人祈禱時所用的披肩)和手臂上纏著Tefillin(祈禱時纏繞的黑色皮帶)的猶太教徒們面朝石牆,頻頻點頭進行禱告。教徒們口中念念有詞的是希伯萊文的聖經和先知書。走進哭牆的教徒們頭上戴著小帽,是因為他們認為讓腦袋直接對著上帝是不敬的,所以無論是否猶太人,進入哭牆都得戴小帽,而在入口處也會有紙帽供應給遊客使用。
耶路撒冷老城東南角,行色匆匆趕往哭牆的猶太人
傍晚在老城遇見行色匆匆的猶太人成群結隊地往哭牆而去,於是意識到那日是安息日,周五晚上的哭牆人山人海,神學生、教士和士兵們聚集一堂,唱詩跳舞有如派對狂歡。
猶太,哭牆,聖殿,信仰的力量,延續千年的嘆息和虔誠。這裡真的有一種力量讓你不能不為之動容。
每逢周五的猶太教Sabbath安息日,哭牆從傍晚開始聚集了人山人海的教士
身著典型的黑色服裝的猶太人是哭牆最鮮明的風 景。猶太人禱告時不斷提神的名字,為免妄稱神的名,於是呼一次名,點一次頭,愈點愈多,變成慣例,是懇切禱告的象徵
猶太人禱告時面朝哭牆口中念念有詞,念的是希伯來文的聖經,以及先知書
哭牆分兩側,左側是猶太男人禱告區域,右側是女人禱告區域,互不幹涉
猶太教士祈禱時有專用的服飾:黑條紋披肩叫Tallit,纏繞在手上的皮帶叫Tefillin,衣角的辮狀流蘇叫Tzitzit
離開老城的周日,一路晃到耶路撒冷最著名的市場Mahane Yehuda,同樣人潮洶湧,人們忙著搶購著過節的香料、小吃、蔬果、生鮮和糕點,接踵摩肩的都是本地人和異國人,擠在市場裡購買特價生活食品,使得原本就不寬闊的通道顯得更加逼仄。這裡人潮的密集,有如德黑蘭的Tehenran巴扎,又販賣著像是東南亞周末市場裡售賣的佐料,同時也能看到巴黎有機市集上的自製食品,就是因為古老又現代、地域特殊和人種混合的耶路撒冷,才有著這般的歐亞混體。
死海,消失中的古老銅鏡
遇上接連不斷的節日,在一日熙攘一日清冷的耶路撒冷,Sukkot住棚節再次遭遇節日的空城。計劃那日是離開耶路撒冷直奔死海,而興衝衝地喊著「死海我來啦!」的雀躍,在到達車站時,被假日休息的巴士澆滅殆盡。
不得已,怏怏地站在中央車站外的雅法路中間,以100美金駛到死海與計程車司機口頭成交。下午三點離開空蕩蕩的聖城之前,給這座難能一見的空城拍下照片。
一路沿著死海的北端往南,隨著路邊隔幾公裡樹立的海拔高度指示牌,一路降至最低海拔負422米。隔著死海,對岸的約旦清晰可見,到達的是死海Neve Zohar一區,大概因為前來死海漂浮和度假的人非常多,附近的酒店收費幾乎都抬至天價,只有在Neve Zohar區,才能訂到性價比可觀的酒店。
死海之所以稱為死海,是因為湖內鹽分極高,魚類和其他水生物都無法生存其中,湖岸周圍也沒有植物花草。陽光照在平靜的湖面,折射出的光,像一面古老的銅鏡發出的光。漂浮於死海之上,抹一身死海黑泥,是每個到達死海的人必須做的兩件事。
死海因為鹽分極高,陽光照射下宛如明鏡,閃閃發光
因為把背包遺落在計程車上,八月十五的月亮之下,漂在死海,本是夢幻的一幕,被有如亂麻的心思打碎。所幸最終背包失而復得,自由的行程永遠可以應付突發的難堪,行程走到後面,約旦的兩日,還可以調整多出時間,再遇死海,這次總算可以好好心安地享受一次漂浮了。
只不過這次是漂在了另一邊的約旦境內的死海,計程車司機拉著我們去到Dead Sea Spa Hotel,一片酒店專屬的死海沙灘,比起對岸死海的沙灘人潮,這頭遊客清冷的境況,幾乎讓人得以獨享一片水域,而免費的死海泥也讓人覺得是意外的收穫。
是的,真的不需要做任何高難度動作,往死海裡輕輕一躺,身體就自然地浮起。那時,習慣性的遊客動作「閱讀」,已經不能表達炫耀的心態,乾脆就是以水為床,手執一瓶純水以隨時補充身體丟失的水分,好好地享受夏末的太陽吧。
死海在慢慢消失,每年蒸發約1400毫米,岸邊的刻度牌告示著五年前死海還在那個高度,五年後已經降到另外一個高度。據悉,從1950年以來,水位已下降約40米,未來可能幹涸,而人們,或許再也不能像如今一般繼續享受它帶來的恩澤。
朝著死海走去的兩個老人,他們經過的位置,正是二十年前死海的水位線
攝影、撰文:編號2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