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又一波新片公映,《雪暴》今日的排片已滑落到0.5%。公映11天,票房2500萬,豆瓣6.3、貓眼8.3、淘票票8.2。
這個表現,顯然低於多數人的預期。
如今的中國電影,頻出的「意外爆款」與「低於預期」,某種程度上,都是市場尚未成熟的表現。
如果要簡單分析《雪暴》未爆的原因,客觀上,有「復聯4」的強勢碾壓,主觀上,也有「商業屬性未能有效傳遞給觀眾」的遺憾。
電影本身,遺憾自然也有。但應該說,放在華語電影創作的大環境,《雪暴》的類型與風格化嘗試,值得肯定。
關於《雪暴》的討論,遠不應止於此。
【深水娛樂觀察】關注的是:首執導筒的崔斯韋,未來的導演之路,值得繼續期待嗎?
進而,我們試圖與大家探討——
票房之外,評判一個新導演有無潛力的標準,到底有哪些?
這話題看似抽象,可誰都知道,聊它有多必要。
崔斯韋是新導演,卻也並非電影圈的新人。
十幾年的編劇生涯,有過《瘋狂的賽車》、《無人區》和《一齣好戲》這樣大眾熟知的代表作。
儘管這些作品多為團隊創作,但我們也能從中一窺崔斯韋的創作風格——
多人物多線索、黑色幽默、冷峻犯罪、人性寓言。
再往深了探究,也會發現:他從來不熱衷於所謂現實主義的映射,相比「社會之苦」,崔斯韋著力的,往往是「人之苦」。
細想想,從上面三部編劇作品,到這部上手導演的《雪暴》,皆是如此。
大自然的原始荒蠻之下,在一個仿佛架空了的世界,人心在瞬息之間,藉助環境的助威,最終撕扯放大為殺人的貪慾。
崔斯韋自己也曾說,最初創作《雪暴》劇本的時候,也沒有考慮過是否要自己來拍。
而最終選擇做導演,大抵可以找到三個促成的原因。
其中兩個是崔斯韋自己說的:一是十幾年的積累後,不滿足單純文字的表達,有更多訴說自己的野心;二則更為現實,小眾題材加上項目操作難度高,自編自導或許是最好的選擇。
至於第三個原因,或許也是最重要的那個原因,總結起來其實很簡單,就四個字:準備好了。
這便是我們想強調的第一個重點——
編劇轉做導演,是當下求賢若渴的中國電影所應該重點鼓勵的創作方向。
在這大方向之下,以崔斯韋為代表,又引出了幾個,判斷新導演有無潛力的標準——
1、是否有足夠強烈的表達欲?
這表達欲,不是年輕人急於讓更多人聽到自己聲音的衝動,而是更為綿長的體系化表達。
對崔斯韋而言,森林公安的特殊職業,與東北林區的人煙凋零,只是引發《雪暴》創作的源起。
如何通過不同的「外在環境」,完成對人性和個體困境的極端展示,才是支撐他持久創作的源泉。
處女作可以因為經驗欠缺而不乏瑕疵,可以因為成本限制而粗糙甚至寒酸,但有無這所謂的表達欲,至關重要。
畢竟,我們在這個圈子,看過太多目的並不純粹的投機者了。
2、不是故意誇張,但的確得有迎難而進、甚至賭上一切的信念。
《雪暴》帶著一眾明星演員,跑到零下30幾度、海拔3000米的長白山實景拍攝三個月,對一個新人導演,這樣的壓力可想而知。
但換個角度,不是每個新導演都能得到這樣的規格。
機會總是與壓力並存,敢不敢啃硬骨頭,敢不敢直面電影光鮮背後的付出,一定程度上也決定了新導演的未來高度。
3、有沒有導演思維?
這話看起來太寬泛,但解釋起來也簡單。
比如,崔斯韋就曾說過,每個導演都一定會面臨一個問題,這個問題演員、投資人甚至觀眾都會問起——
這部影片,導演在你的想像中,是什麼樣子?
他說自己想拍出非傳統印象中的「東北電影」,大雪紛飛、莽莽森林,如何破解這影像上的單調性,從而生出更多情緒。
崔斯韋的描述是:想像中,我需要把雪天,拍出雨天的感覺。
陰霾、粘稠,綿綿不斷。用行業內的一句術語,叫做「詩意寫實」。
這當然只是「導演思維」的一個部分。
掌控全局四個字,說著容易,要做到,著實不易。
單那三個標準,還遠遠不夠。
電影是由許多個鮮活細節支撐起來的藝術,談論新導演有無潛力的標準,同樣如此。
先從重要性高的標準說起(姑且按前面的序號排列)——
4、有沒有展現標籤鮮明的個人影像風格?
說白了,就是有沒有個人特色。
在這個辨識度決定注意力的時代,新導演的未來,往往繫於「個人特色」。
還是《雪暴》。
攤開來看,《雪暴》中多個段落的影像風格,實在令人拍案。
簡單總結:風格冷峻,觀感窒息。
開場,劫金車。臺詞極少,節奏迅捷,幾個大遠景和近景的切換,完成一場蓄謀已久的搶劫,毫無拖泥帶水。
隨後的警匪初遇,偶然的狹路相逢,看似輕鬆寫意的交流試探,暗藏心照不宣的交鋒與殺機。
車身一錯,突然而至的暴力力道十足,隨即,卻又轉瞬即逝。
兩名森林公安一死一活,相比此前的凌厲,鏡頭此刻長時間俯視兩個命運忽然遭遇轉折的人物。
遭遇戰結束的同時,主要角色的形象,也都立住了。
用影像講故事,並用影像調動觀影情緒,這個段落,就是案例。
中段,張震與黃覺在雪原中的追逐槍戰,張震與廖凡在蘆葦叢中動靜博弈後的一槍制敵。
兼具西部片與武俠片的氣場,動作戲不僅僅是在描寫動作戲本身,同時帶出角色性格與情緒氛圍,那些爾虞我詐、生死一瞬,都在鏡頭的細節當中。
沒有大場面特效與高難度動作,一切全看攝影機的調度與後期的剪輯——而這才是真正考驗導演功力的地方。
結尾,度假小屋的多方對決。避難所真正成了「只為活下去」的鬥獸場。
這種封閉空間的對峙與暴力,有著先天張力的優勢,而要做足懸疑感,掌握好何時引爆調動觀眾情緒的「定時炸彈」,並不簡單。
到這裡,角色乃至於人性的魅力,也發揮到了極致。
儘管整體上,《雪暴》的敘事節奏出現了瑕疵,但單拿出開場、中段和結尾的這幾場戲,崔斯韋作為導演的個人影像風格,以及短時間內展現敘事爆發力的能力,顯露地淋漓盡致。
對於新導演,寧要帶瑕疵的亮點,也不要四平八穩的無趣。
5、能不能塑造出亮眼的角色?
同樣的,布局謀劃的功力隨著拍片經驗的積累會提升。
但有時候,能不能塑造出亮眼的角色,則是表現個人天賦的時候了。
《雪暴》有著培育華彩人物的先天土壤——封閉時空、極端環境、警匪對立,但這裡依然需要考驗導演的敘事效率。
拿最出彩的廖凡為例。
他飾演了一個並不算新鮮的悍匪,冷血、睿智、謹慎、果決、殘忍。
崔斯韋給這個角色的點睛,在親情。著墨不多,但效果絕佳。
這裡他用到了塑造角色很好用的一個技巧:預埋與呼應。
悍匪與弟弟,曾在車中有過一場對話,乖戾的弟弟說,你肯定很想殺死我吧,悍匪不動聲色地回,我是想殺死你。
觀眾都能聽出來,這是屬於兄弟之間的「情義」表達。
偏偏到結尾,崔斯韋安排了一場戲,讓悍匪親手掐死了重傷的弟弟。這其中的情感衝擊力,無疑是巨大的——而就在開場,同樣有一場悍匪手掐弟弟的戲,也是鋪墊。
寥寥數場戲,悍匪這個形象便脫離了二元的正邪,變得更加豐滿而令人難忘。
6、調教表演的能力,必須算一項。
一個或許並不主流的視角是——
越是商業類型片,越需要精湛的表演。
無論是導演的意圖,還是觀眾的觀影情緒,很多時候,全靠演員的表演來傳遞與釋放。
《雪暴》作為兼具藝術與商業兩種企圖心的作品,表演一環,沒有拖後腿,甚至還有不少加分。
因為都是成名已久的實力派演員,崔斯韋做為新人導演,這裡更多考驗導演的,不是調教,而是溝通的能力。
崔斯韋自己也說:跟廖凡這一級的演員合作,更多的是梳理劇本和人物。
導演需要傳遞給演員的,是他想像中的那個整體美學氣質,與角色的一致性。
尤其是在戲多是跳拍的情況下,溝通好每一場戲前後,角色的精準狀態,是導演的價值所在。
每一部電影在立項的那一刻,就已經有了屬於各自的命運。
我們必須看到,票房之外,《雪暴》在類型片開拓、完片擔保制度的國內嘗試等,都有著值得思考的意義。
而中國電影,也從未像現在這樣需要更多新鮮血液的注入——尤其是崔斯韋這樣有著商業類型片思維的導演,對於市場的開拓,有著更為重要的意義。
▲ 導演崔斯韋(左一)與張震、李光潔
電影的命運塵埃落定後,新導演的創作之路,才剛剛開始。
從這個角度,新導演的第二部作品,或許比處女作更為關鍵。
當崔斯韋帶著下一部作品回歸,或許才是判斷他個人,同時也給《雪暴》下個定義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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