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電影《調音師》,以法國14分鐘的同名微電影為藍本改編。從原本14分鐘短小精悍的短片,被擴展到長達137分鐘的印度電影,不變的是故事的內核,一位假扮成盲人的鋼琴家,無意中目擊了一場兇殺案。被豐富了的是充足的人物動機、細膩的角色塑造、對人性陰暗和醜惡的挖掘,以及極具印度特色的社會現實揭露少不了的歌舞情節。
《調音師》在國內上映後,反響熱烈,半個月時間就拿下3億票房,豆瓣評分高達8.3分,可謂是一部既叫好又賣座,口碑炸裂的電影。
影片中,主人公阿卡什是一位假扮盲人的鋼琴家,在成為「盲人」的這段日子裡,他滿足了偷窺的欲望,也佔有了很多只有殘疾人才享有的特權,並贏得了一份愛情。但無意中,有一天他闖入了一個兇殺案的現場,目睹過氣演員的妻子西米和警察局局長偷情,並聯合將自己丈夫殺死的現實。但他則選擇沉默,繼續扮演一個盲人,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在西米和局長的不斷盤問下,懷疑最終讓西米將阿卡什毒害成了真正的盲人。在躲避追殺的過程中,不幸的他又被倒賣器官的醫生險些取走腎臟。他的種種遭遇,都充滿著意想不到的反轉和波折,讓觀眾在波折迷離的故事中難以自拔。
《調音師》的整體風格在前半段是英式幽默,在後半段頓轉為恐怖驚悚,涉及到兇殺、倒賣器官、下毒等一系列讓人難以置信的恐怖事件。但看似荒誕的劇情背後,有著邏輯縝密的故事反轉。而影片開放式的結局,在震撼中給人帶來「一千個哈姆雷特」的解讀時,又引起觀眾對於善惡的思考,和對人性的反思。本文我將從影片中對「盲人」的詮釋,荒誕的符號隱喻、反轉的故事情節以及印度電影中對現實的人道關懷四個方面,來解析這部電影為何口碑炸裂,被稱為年度最佳懸疑片。
1、從假裝盲到被弄瞎,再到恢復光明,心和靈魂已經黑暗了
男主角阿卡什本來是是一個雙眼沒有任何問題的正常人。但為了過上容易的生活,他選擇讓別人覺得自己不是個正常人,而是個看不見的瞎子。帶上隱形眼睛和墨鏡,拄著拐杖,一切仿佛都跟真的一樣。在扮盲人的過程中,他博得了別人的同情,也給自己拿到了更多賺錢的機會,還瞞過政府住進了免費的房子。一切似乎都天衣無縫,偽造得很完美。
為什麼他能夠瞞天過海?因為他的偽裝把自己都騙過了。所以,在他看到一幕兇殺案發生在自己眼前的時候,面對警察的盤問,他選擇沉默不語。在目睹鄰居老太太被西米從高樓推下時,他選擇視而不見。他戴上一個虛偽的面具,想要取下來時,卻發現自己早已沉溺其中,無法自拔了。
魯迅曾說過:
面具戴太久,就會長到臉上,再想揭下來,除非傷筋動骨扒皮。
在一次次的逃避和沉默中,其實代表的是他內心對這些罪惡行為的許可和默認,他是麻木不仁的。他的良知在一次次的偽裝中逐漸被蠶食,取而代之的是人性的邪惡和黑暗。此時的他,雖然眼睛並沒有盲,但心早已經盲了。
但阿卡什的沉默和不揭發,換來的是卻是自己眼睛真的被弄瞎的下場。由之前的「心盲」,變成了「真盲」,他也徹底站到了黑暗的一面,和販賣器官的人聯手,取走了西米的腎臟,給自己換回了光明。但重見光明的他,又選擇繼續裝盲人,喪失掉人性中所有的道德與良知,變成了一個在心靈和道德上真正的失明者。
2、沒有人是盲人,但其實人人都是盲人
除了主人公阿卡什這一個假「盲人」之外,影片中其他所有出現的角色,都是看得見的正常人。但實際上,每個人也都是「盲人」。
和阿卡什住在一個院子的小男孩,是全片中唯一一個兒童,但小小年紀的他所做出的種種行為完全和他的年齡不匹配。在發現阿卡什不是真瞎之後,他處心積慮地偷拍阿卡什看得見的證據,並且販賣給其他人賺錢。但當他真的發現阿卡什被毒瞎之後,卻驚訝得離開了。
這種不惜手段謀取利益,以及毫無同情心的行為,儼然不像是一個十幾歲小男孩能夠幹出來的事情。
影片中,賣彩票的大姐和開「突突車」司機,表面上幹著正規生意,背地裡卻和外科醫生勾結起來,經營著黑暗的地下賣腎產業鏈。以謀害他人的生命,來攫取暴利,喪盡天良。
他們外表對人友善,其實已經爛到了骨子裡,在利益面前,這些社會的底層群體是「選擇性失明」的「假盲人」。
電影中看起來唯一有道德的,是阿卡什的女友蘇菲。但實際上,她單純地相信阿卡什說過的所有話,一直都被表象操控著,被輿論拎著鼻子走。明明有幾次阿卡什露出來破綻,擺在眼前的證據她都選擇視而不見。
這一類人,雖然內心善良,但是空有一顆善心卻一直被社會的黑暗勢力所利用,像是沒有思考能力的傀儡。這種缺乏判斷力的「好心人」,是對生活真相沒有洞見的「真盲人」。
這部電影向我們展示了三個不同維度的失明。第一層是肉體上真正的眼盲,第二層是人性陰暗的心盲,第三層則是由於眾人的心盲,讓整個社會陷入黑暗的道德塌陷。
隱喻一:從農夫槍口下死裡逃生的盲兔,其實就是阿卡什本人的遭遇
影片中多次出現兔子,並且有兩次特寫。一次特寫是在電影開頭,兔子在菜園中偷吃蔬菜,被農夫追殺。兔子在逃跑過程中,我們看到特寫中兔子的左眼是白色的,像是失明了,右眼上有一道刀痕。第二次特寫是男主阿卡什前往英國後,他的拐杖是一個兔子標誌。
兔子其實隱喻的就是男主角阿卡什自己。兔子兩隻不同的眼睛,就像是阿卡什一隻眼睛裝瞎,另外一隻是被毒藥毒瞎,所以有傷疤。
農夫在開槍後,兔子死裡逃生,但卻意外撞上了西米的車,導致車毀人亡。但如此大的衝擊下,兔子竟然毫髮未傷,活蹦亂跳著逃走了。其實這隱喻的正是阿卡什自己的遭遇,在被西米的毒藥毒瞎後,又被外科醫生險些取走腎臟,之後躲避西米和警察局局長的一次次追殺,但最終他就像這隻從槍口下死裡逃生兔子一樣,不僅重獲光明,還能遠赴英國實現自己的音樂夢想。
同時,兔子在西方的復活節裡,一直以來都是代表動物之一。而最後阿卡什把兔子鑲嵌在自己的拐杖上,也是代表著自己在遭遇一切以後的重生,重新戴上面具,靠著謊言度過一生。
隱喻二:一顆像腎臟的樹,是一顆利益之樹
阿卡什和外科醫生開著車,載著被裝在後備箱裡的西米前往機場的路上,他們經過了一顆形似人體肝臟的樹。在影片的開頭,就有這樣一段話:「What is life ? it depends on the liver.」這裡導演用了一語雙關,「liver」在這裡既可以翻譯成「生活者」,又可以翻譯成「腎臟」。意思就是:什麼是生活?它取決於腎臟/生活的人。
對一個人來說,腎臟是一個人活著的基本,一個人只有有完整的腎臟,他才能活著,也才能被稱為是一個生活者。而在影片當中,腎臟是開「突突車」和買彩票的婦女這兩姐妹謀取利益的來源,是黑暗交易的金錢籌碼,也是最後男主角阿卡什能夠重現光明的原因。
腎臟是一顆充滿著利益的器官,然而只要有利益,就面臨選擇。所以當最後兩人開車經過這顆像腎臟一樣的樹時,其實也是經過了一個選擇的岔路口。在利益面前,他們是選擇奪走西米的性命,用她的腎換回阿卡什的光明?還是放走她,讓阿卡什一輩子活在黑暗中呢?
有數據曾統計,在長達2個半小時的故事中,《調音師》出現了將近60次的反轉。而在這些出其不意的反轉中,導演給我們展示了一個個邏輯嚴密的劇情,揭露了驚人的故事真相,也為我們層層剝開背後隱藏的人性陰暗面,引發我們對人性善惡的思考。
在影片的開始,看到阿卡什利用裝瞎騙取福利,你會覺得他是一個壞人嗎?可能只是覺得他有點小聰明,但起碼沒有幹傷天害理的事情。但隨著他面對別人不道德行為的漠視,用沉默代替一切,其實他和那些行惡的人一樣,沒有區別,是一個沒有自己動手做壞事的壞人。
影片中另一位蛇蠍心腸的女人西米,她真的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壞人嗎?有人覺得,他殺害自己的丈夫,還企圖瞞天過海,並且還連著殺害了自己的鄰居,將阿卡什毒瞎。顯然,她就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壞人。但這些行為的開端,都要從一個意外開始,那就是她不小心開槍打死了自己的丈夫。後面這一切的行為,她都是為了保全自己而採取的手段。所以起初,她並不是故意要成為壞人,但在現實的逼迫下,她不得不選擇成為一個狡猾殘忍的惡人。
在我看來,善惡並沒有明顯的界限,甚至善惡是交融的。好人可能因為外界環境的變化變成壞人,而壞人也可能在某些情況下良心發現,心生憐憫。就像把阿卡什騙到外科醫生手中的「突突車」司機,在手術前還祈求醫生能不能只取走阿卡什一個腎臟,留他一條活路。
作為一部典型的印度電影,《調音師》無疑注入了很多印度本土的元素,並展現了印度社會的種種現實問題。比如,龐大的器官買賣產業鏈;底層人民無法生活只能靠謀害他人生命存活;警察局局長作為擁有權力的人,卻知法犯法,利用職務之便企圖瞞天過海;上層領導不作為,導致社會秩序混亂等等。
近年來,很多在國內火爆的印度電影和《調音師》一樣,在主題上都敢於直擊印度社會面臨的現實問題,批判揭露國家面臨的種種問題。通過電影,利用藝術的手段喚起人們對社會現實問題的關注,從而去進一步改變它。
例如,2018年的《印度合伙人》,講述印度草根企業家發明低成本生產衛生巾的機器,變革印度農村落後的經期衛生觀念的故事。雖然真實事件發生在2012年,但是6年過去,2018年的印度仍然有超過75%的女性,在生理期時不知道也無法科學使用衛生用品,導致印度經常發生各種感染疾病,威脅著女性健康。於是導演才有了創作這部劇作的靈感。
曾經,印度的電影在我們眼裡是一朵奇葩,突然出現的唱跳歌舞讓我們難以理解,但這是印度民族感的一種展現。但現在,印度電影在國內呈現越來越火爆的趨勢,也正是因為它這種強烈的民族性,這種民族性就在于越來越多地深入對現實主義的揭露,和對人道關懷精神的探討。
電影是一門藝術,這門藝術可以幫助我們講好故事,同樣可以幫助我們傳遞現實性。
即使不是每個國家都在面臨著像印度一樣的問題,但印度電影背後傳遞出來的現實主義人道關懷,是能夠跨越種族,讓人心生感動的。電影《調音師》正是如此,透過影片主人公的經歷,我們可以對現實生活更有感觸。歡迎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