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11月26號,美陸戰一師師長奧利弗史密斯在長津湖畔柳潭裡的陣地前自信滿滿地向西北眺望,此地距離中朝邊境的鴨綠江最短直線距離已經不足一百公裡。雖然此前截獲的一些情報顯示,中國軍隊已經進入朝鮮,正向長津湖一帶行進,甚至部分部隊正南下向下碣隅裡迂迴。對於這份情報,史密斯甚至有點想笑,中國軍隊居然想圍殲陸戰一師。自1941年成立以來,經過了煉獄般的瓜島戰役、衝繩戰役未嘗一敗。仁川登陸後更是一路北上,所向披靡,齊裝滿員近三萬人是美國陸軍最強戰力之一,堪稱王牌中的王牌。想對陸戰一師有點想法,中國至少需要十萬人以上的部隊。而在絕對的制空權下,別說十萬人的軍隊調動就是十萬隻兔子,也逃不過美軍的偵察機。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我華東野戰軍最精銳的九兵團下轄的20、26、27軍15萬人早已隱藏在長津湖畔皚皚白雪下布好了口袋。早在半個月前,正在福建厲兵秣馬,準備收復臺灣的九兵團被緊急調往朝鮮戰場,我國東北軍分區的後勤部門已經在瀋陽的休整部為九兵團做好換裝的厚棉衣。但戰場瞬息萬變,美軍機械化部隊推進的速度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期,為了在美軍之前在長津湖布好口袋,十幾萬志願軍只穿著江南地區的薄冬裝,匆匆跨過了鴨綠江。當時在東北邊防部隊的戰士急的直跺腳,你們就這樣過去,別說打仗了,動都能把你們凍死。他們紛紛在車站脫下自己身上的棉衣棉褲,給九兵團的官兵換上,然而杯水車薪。戰機稍縱即逝,大部分九兵團士兵來不及換裝,就頭也不回地衝進了朝鮮半島凜冽的寒風,就在這個關鍵的時刻,一場幾十年未見的大雪不期而至,氣溫驟降至零下三十多度,很多戰士還是人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看雪,他們沒有一點禦寒的經驗。
20軍僅行軍三天就凍傷1000餘人,在幾乎沒有補給又要隱蔽偽裝行軍的情況下,戰士們一把炒麵就一口雪,連續急行軍十晝夜,終於在11月26號前集結到長津湖戰鬥的位置。11月27號下午四點三十分,是志願軍向長津湖美軍發起總攻的時間,很多戰後倖存的美軍心有餘悸地回憶那個恐怖的夜晚,刺耳的軍號聲突然響起,霎時間,滿天的信號彈升空,伴隨著四面八方傳來的「沙沙」聲,後來他們才知道那是志願軍戰士單薄的膠鞋踩在雪地裡的聲音,美國士兵直到那一刻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平原白天還是白雪茫茫的一片,軍號聲一響,無數中國軍人突然從雪底一躍而起,他們穿著單薄的衣褲,只攜帶著簡陋的輕武器,發了瘋一樣,怒吼著衝向美軍密集的火力網,這種對手還是人類嗎?志願軍方面也同樣吃驚,眼前的這支美軍王牌哪裡是「紙老虎」那麼簡單?
在近乎變態的密集火力網面前,解放戰爭中屢試不爽的攻擊隊形完全無效,甚至出現過一整個營成戰鬥隊形,在一瞬間就全部犧牲在美軍陣地前面。經過一夜血戰,28號凌晨史密斯才驚愕地發現,從天而降的十萬神兵已經把美軍從北向南分割包圍成五塊,九兵團一夜戰鬥減員近萬人,更有一千多名戰士在戰鬥位置,伏冰臥雪之後再也沒能站起來。當衝鋒號響起的那一刻,他們已經凝固成了永遠的雕塑。反應過來的美軍迅速切換成防禦姿態,並在強大的空中火力支援下,開始相互支援,試圖突圍。而志願軍通過美軍俘虜得知了一個令人不安的消息。美軍在長津湖的總兵力竟然達到三萬多人,比志願軍掌握的情報已經多出了三到四倍。在這種人數和武器裝備對比的情況下,全殲陸戰一師已經沒有可能,於是決定集中主力先消滅新興裡的美第七師部隊。
11月30號晚,九兵團27軍向新興裡發起了猛攻,在不計傷亡的情況下,突破了火炮和坦克陣地。在沒有火炮支援下的短兵相接,美軍完全不是志願軍的對手,戰士們攻擊一座營防指揮所的時候還不知道,他們殲滅的正是美第七師31團。該團因為戰績卓越,被美國第28任總統威爾遜親自授予了北極熊團的稱號。在這次戰鬥中,團長麥克萊恩被擊斃,號稱不可戰勝的北極熊王牌軍團全軍覆沒,團旗被繳獲這是志願軍在朝鮮戰場上唯一一次全殲團級建制美軍,這次團滅給了美軍極大的震動。12月1號下午兩點,美第十軍軍長阿爾蒙德飛抵下碣隅裡臨時機場,召集史密斯等陸戰一師高級軍官開會,確定東線美第十軍所屬部隊立即全線向鹹興興南地區撤退。其實為了避免美軍潰逃,我第25軍五十師早在11月28號就向下碣隅裡的美軍發動了大規模的進攻,無奈這裡是美軍師部所在地,環形防禦工事極其堅固,志願軍缺乏攻堅重武器,根本無法突破。
12月1號已經打殘的58師僅剩的1500名戰士發動了最後一次決死衝鋒,最終不幸失敗。長津湖一戰志願軍扎住的口袋最終還是破了,志願軍在美軍南撤的路上繼續頑強地阻擊敵人。一位叫海洛德 摩爾豪森的美軍下士,曾這樣回憶撤退途中,對志願軍一座阻擊山頭的進攻:「出乎意料山上的志願軍沒組織什麼有力的抵抗。一到山頂,我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小小的山頭上到處是死亡的中國士兵,大多是在空襲和炮擊時被炸死,屍首不全,肢體四散,更多士兵在空襲和炮擊前已經被凍死了。他們都是身著薄衣、薄褲、單鞋沒有棉大衣,要不是凍死、凍傷這麼多志願軍,這些屍體就可能是我們美軍陸戰隊了」。嚴寒的天氣連讓志願軍戰士拼死阻擊的機會都沒有給,志願軍的拼死阻擊,讓史密斯不得不呼叫配屬的空軍提供空中支援,連興南港附近的航母萊特號、普林斯頓號、福吉谷號和菲律賓海號艦載機都出動了。
當這些飛機盤旋在長津湖地區上空時,很多志願軍戰士都還是第一次看見飛機,柳潭裡和下碣隅裡的美軍會合後,燒毀了大量的後勤物資,即刻向東南18公裡外的古土裡進發。在志願軍的猛烈阻擊下,美軍每小時只能前進五百米。陸戰1師稱這條撤退路線為地獄之旅,無奈志願軍武器裝備實在太差,火箭筒根本無法擊穿重型坦克的護甲,美軍突破志願軍阻擊陣地後,許多戰士發了瘋一樣,冒著槍林彈雨進行追擊。而此時美軍的自行高射炮車和自行高射機槍車殺傷力極大的武器對徒步追擊沒有任何遮掩的志願軍,造成了巨大的殺傷。黃色軍服的戰士一片一片地倒地。和美軍不一樣,美軍士兵受傷之後,幾小時便可空運至東京醫院實施外科手術,而志願軍戰士一旦負傷,在極寒的戰場無法撤出,就幾乎等於犧牲,有幸撤下戰場的戰士只能在簡易的救護所被截肢,美軍用了整整50個小時才在12月7號抵達古土裡。
這時,美軍南逃的路上只剩下最後一座關卡——水門橋,過了水門橋,再往南就是一望無際的平原,那時志願軍將再也無法追上美軍的機械化部隊了。水門橋位於古土裡以南6公裡,橋下就是懸崖峭壁萬丈深淵,這裡是志願軍消滅美軍的最後機會。美軍深知水門橋的重要,派了一個坦克營,40輛坦克一字排開守橋。早在12月1號誌願軍就發動了突襲,炸毀了水門橋,可就在第二天,美軍工兵就用一座木橋完成了修復。12月4號誌願軍再度出擊,第二次炸毀水門橋,而美軍又在原橋殘留的橋根部架設了鋼製橋梁,水門橋兩炸兩修,讓志願軍第一次見識到美軍如此恐怖的戰場作業能力。12月6號晚,志願軍最後一次組織了兩個排的敢死隊,發動了第三次炸毀水門橋的行動。
戰士們用血肉之軀突破了美軍的炮火,將鋼製大橋和根部基座全部炸毀,如果沒有後來那件事,這裡就將會是陸戰一師的葬身之地。陸戰1師陷絕境的消息震動了整個聯軍司令部,為了不使自己顏面掃地,美國決定拼盡全力救出這支王牌部隊,負責後勤的美軍部隊連夜部署,在日本的三菱重工製作了8套M2型鋼木標準橋梁,用8輛C119運輸機在凌晨運往1000多公裡以外的水門橋附近,9點30分,用巨型降落傘直接空投到了美軍陣地。
陸戰一師只用了一天一夜的時間,於11月8號下午四點,憑空搭建了一座大橋,恐怖如斯的後勤運輸能力已經遠遠超出志願軍戰士的認知。11月8號晚6點,陸戰1師1萬多士兵和坦克汽車通過了水門橋,在美3師的接應下倉皇逃向興南崗。1950年12月24號,敵軍在航母的掩護下,盡數從興南崗逃脫,歲次日誌願軍佔領興南港,長津湖戰役至此結束,聯合國軍共計傷亡減員14000人,志願軍九兵團陣亡7304人、傷員14062人、凍傷30732人總計減員52098人。
整個戰役中最讓人扼腕嘆息的是,明知道水門橋如此重要,志願軍為什麼不提前埋伏部隊阻止敵工兵架設橋梁的?其實,早在12月7號,我20軍59師兩個連的部隊已經抵達水門橋南的高地阻擊陣地,可在敵軍架橋乃至全員通過的過程中阻擊部隊始終未發一槍,這讓師部十分惱火。等到後續追擊部隊到達這個高地的時候,他們看到了這樣一幅景象:在高地陣地上,這兩個連的戰士成戰鬥隊形散開,臥倒在雪地裡,人人都是手持武器的姿態,目視前方,槍口對準了水門橋,沒有一人向後整整一百多人的連隊全部凍死在山頭上,化作了晶瑩的冰雕。
在戰士宋阿毛的口袋裡,人們發現了一首絕命詩:我愛親人和祖國,更愛我的榮譽。我是一名光榮的志願軍戰士,冰雪啊,我絕不屈服於你,哪怕是凍死,我也要高傲地聳立在我的陣地上。縱觀世界戰爭史,也只有中國,只有中國的軍人才有這樣的戰鬥和犧牲精神。九兵團有史記載的成建制全員凍死在陣地上的一共有3個連隊,讓我們永遠記住英雄的「冰雕連」番號,20軍59師177團二營六連、20軍60師180團一營二連、27軍80師242團二營五連。
青山有幸埋忠骨,何須馬革裹屍還。從2014年到2019年,共計6批599位中國人民志願軍烈士的遺骸回到了祖國。
公去七十載,
山河已無礙,
魂兮歸故裡,
這盛世是否如您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