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麥:我和非常小的團隊工作,沒有助理導演,沒有場記

2020-11-17 澎湃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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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好,我是埃裡克·侯麥,我想見您一面。」

這是侯麥在選角時的開場白。

侯麥在《夏天的故事》劇組

侯麥是導演,也是維持謝赫家族生計的父親和丈夫——莫裡斯·謝赫。直到侯麥去世時,侯麥家族(即侯麥電影的工作夥伴), 與謝赫家族(即侯麥現實生活中的家庭成員,妻子與兩個兒子)才首次見面。

《秋天的故事》,1998

侯麥電影的關鍵詞是「樸實」,但他的人生關鍵詞是「神秘」。

首先成為莫裡斯·謝赫

莫裡斯·謝赫是隱藏在「埃裡克·侯麥」背後的一位真實男人。他出生在一個傳統天主教信仰的家庭,文學、音樂、繪畫、表演藝術與戲劇填滿了他的課餘時光,當時,莫裡斯立志要成為一名舞臺劇導演。

中學時,莫裡斯碰到這樣一道作文題目「戲劇與電影,你比較喜歡何者?」莫裡斯的答案是:「戲劇」。

他北上巴黎,連續兩次考取巴黎高等師範學院失敗,後又在戰時應徵入伍。1944年6月,他和弟弟聽信朋友的消息,一同騎車去來桑德德利找雞蛋,卻被德國士兵認為是「法方間諜」,被抓住並關押了一夜。2個月後,他在槍林彈雨中完成了與當下戰爭時局毫無關係的小說《伊莉莎白的小屋》。書中有一個有趣的預示: 「克萊爾的膝蓋在裙沿外面形成一個深色的、閃亮的小三角形。」

《克萊爾的膝蓋》,1970

這正是侯麥電影《克萊爾的膝蓋》的由來。但無論是《伊莉莎白的小屋》還是後續創作的短篇小說,市場都不叫好,這也直接宣布了侯麥作為商業小說家的失敗。但他一生都從未遠離文學。

「這樣一種先驗性的文學活動,與哪怕絲毫的電影影響也相距甚遠,它滋養了我的電影。」

埃裡克·侯麥的誕生

埃裡克·侯麥誕生於莫裡斯·謝赫對文學與電影邊界的探索中。

文學性是侯麥的電影的立身之本,也是莫裡斯·謝赫和埃裡克·侯麥的連接點。

《春天的故事》,1990

莫裡斯·謝赫先經歷了人生中的重要階段——在私立學校教古典文學。他在學校創辦的拉丁區電影俱樂部吸引了大批熱愛電影的青年學生。夏布洛爾和保羅·傑高夫是這樣評價侯麥和俱樂部的:「我在放映會上認識了埃裡克·侯麥,他是個文學老師,瘦高個子,棕色頭髮,看起來活像吸血鬼諾斯費拉圖。」

這份工作也讓他和《電影手冊》交軌,隨後侯麥在這本在電影史上具有巨大影響力的雜誌上發表影評。

侯麥過往文學老師的身份也使他對文字有強迫症一般的嚴謹:雅克·李維特說他是「小學老師做派」,還打趣說他手底下的「小學生」不夠成熟。

《女友的男友》,1987

侯麥對年輕人的扶持一以貫之。他曾經在特呂弗的求助信中被稱為「老壞蛋、親愛的惡棍、騙子朋友、無賴兄弟」,幫其準備好了《訪客》拍攝所要的物資。晚年時期,他在《你是誰,多蘿泰·布蘭克?》劇組給帕斯卡·裡比耶舉過話筒杆,也為羅塞特扛過攝像機。

侯麥教學生電影課,卻從未動手實踐過。一次,學生問他,「先生,您總是評論這部那部電影,但您應該自己拍呀!」侯麥坦言自己沒有攝像機。學生回答道,「我有,我借給您。」

就這樣,文學老師謝赫開始拍電影了。

片場中的侯麥

在執導的48年生涯中,侯麥拍攝了50多部影片。很多經典,如「道德的故事」、「喜劇與箴言」和「四季故事」等系列。

《夏天的故事》,1996

這些片子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就是「省錢」。

通常來說,侯麥電影的成本僅佔一般法國長片預算金額的三分之一。這得益於他一貫執行的規定:布景採用自然狀態,少用技術設備,使用非專業演員,住宿和餐飲就地解決。

「我和非常小的團隊工作,我沒有助理導演,沒有場記,我自己負責分鏡。我只有很少的技術人員,因為我的電影裡沒有多少移動鏡頭……我是一個作者。我自己寫劇本。「

《沙灘上的寶蓮》,1983

儘管在用度花銷上打折扣,但侯麥絕不會在追求真實上妥協。

他從不在空間關係上造假。《飛行員的妻子》中,男主人公弗朗索瓦從星星廣場乘坐地鐵前往火車站,後又登上26路公共汽車,坐了7站前往伯特修蒙,與真實路程沒有任何區別。

為了取景真實,他在電影中會直接拍攝巴黎街景。有一位觀眾曾向侯麥抱怨,自己在沒被告知拍攝的狀況下出現在了影片場景中。他回復道——

「在不確切的某一天的某一時刻,光天化日之下,一位女士獨自坐在一家精緻的餐館露臺上抽菸,這時她被拍進電影。無論此人確為M女士與否,我很難承認這對她的私人生活造成了任何損害。」

誰是電影創作者?

拍攝《兩個小淑女》時,他常在幼兒園、公園和小學門口轉悠,尋找適合出演的小女孩,還常被看守攔下盤問。《雙姝奇緣》和《母與子1907》的主角扮演者也都是侯麥自己打電話找到的。電話約談《克萊爾的膝蓋》的女主演——一名16歲的高中生時,他說:「她沒什麼天賦,但我很喜歡她講話的聲音,沒有戲劇腔調。我想就是她了。」

《雙姝奇緣》,1987

侯麥的創作方式是:先傾聽演員們分享自己的人生,包裝成劇本,後調動演員用自己的方式自然流露出來,掩飾掉其中的傳記抑或自我批評色彩。

所以,侯麥合作過的多名演員都產生過影片就是由自己完成的錯覺。當演員特蘭蒂涅昂指責導演對自己的關注還不如對菸灰缸多時,侯麥說:「因為您不像菸灰缸那樣讓我操心呀。」

但也有意外。《午後之愛》拍攝親熱戲時,侯麥指導赤身裸體的女演員如何躺在床上,自己卻羞紅了臉,找男演員來代勞,自己跑到了樓上。而數十年後拍攝《冬天的故事》時,面對親熱戲,他又逃到了走廊裡,使勁做起了體操鍛鍊。他認真地表示:在我看來,女演員拍裸戲是因為她們有這樣的想法:「啊!要是能拍一段裸戲就好了!」

《午後之愛》,1972

簡單的場景、安靜的圖像語言、「嘮嘮叨叨」的對話,使侯麥的電影飽受爭議。

「人們指責我創作的句子太長,但在實際生活中,人們的確可以滔滔不絕!如果把我寫的臺詞和即興講話的語句拿出來比較,沒有人能看得出區別。」

「(許多作品都以女性世界為中心)倒不是我喜歡年輕女人,而是因為我感覺每個人心中都住著一個少女。我自己心中就有。」

儘管侯麥本人神秘低調,鮮有個人生活的媒體報導,但他卻已經把生活的各種細節都滲透到了電影創作中。

因為「我們不過活,生活的全部就是大銀幕,就是電影。」

參考資料:

《侯麥傳》,[法] 安託萬·德·巴克 [法] 諾爾·艾柏 著

圖片來源:

https://www.filmcomment.com/article/the-accidental-auteurist-eric-rohmer-remembered/

pinterest.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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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e-aych.com

原標題:《侯麥:我和非常小的團隊工作,沒有助理導演,沒有場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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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麥的第一個職業是教師,但不久就轉向電影評論,1950年他成為著名的《電影手冊》的創始編輯之一,與讓-呂克-戈達爾、弗朗索瓦-特呂弗、雅克-裡維埃等後來著名的「新浪潮」導演一起工作,並做了7年的主編。他大力推崇當時被認為不入流的希區柯克、羅塞裡尼、茂瑙等人。整個50年代,他與戈達爾、特呂弗等人合作拍攝了一些插曲式的短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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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重溫埃裡克·侯麥的風花雪月
    其敘事主要依賴於人物的對話和臺詞,很多侯麥影片如果去除了畫面,以廣播劇的形式出現,估計也一樣能夠被受眾所理解。如果侯麥的影片在小屏幕上觀看已經足夠,在大銀幕上看侯麥,究竟有什麼值得歡呼的呢?這其實在討論一個特別本體性的問題,就是關於侯麥電影的「電影性」問題。侯麥的電影當然也是電影,它是有其獨特的電影性的。當電影從無聲變成有聲之後,電影的定義就被修改了。
  • 原來侯麥電影對我的穿衣風格有如此影響……
    成長之後再看侯麥就越覺得喜歡。雖然高中看侯麥的夏日沒能把我培養成導演,但侯麥電影中的色彩搭配與運用,也潛移默化地影響了我,部分塑造了我自己簡單、自然、雅致的穿衣風格。那天看豆瓣上的侯麥影評,看到居然都在說衣服好看,也讓我「莞爾一笑」。
  • 侯麥誕辰百年:神秘導演的雙重生活
    在法國電影新浪潮中,導演侯麥可能是最低調的那一個。在那個以革命和反叛作為最明顯標籤的團體裡,他的保守讓人瞠目。這種保守,既體現在他的私人生活上,也體現在他的電影美學中。相較於特呂弗、戈達爾他們光輝燦爛的情史,古典文學教師出身的侯麥的私生活就顯得相當寡淡。
  • 一個人的電影節,屬於侯麥
    這是屬於一個人的電影節,屬於侯麥,屬於你,屬於我。埃裡克·侯麥,法國著名電影人。在新浪潮諸導演中,侯麥當屬大器晚成的一類。侯麥49歲時以《慕德家的一夜》受到國際影評人的熱烈喝彩。你是否知道對於絕大多數電影作品,他都親自參與編劇、導演和剪輯?侯麥可以說是潮導演中很貫徹「作者電影」的一位,被法國電影界稱為「很自由的導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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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多侯麥的電影是對這些主題的延續和變化。冬天的故事 Conte d'hiver (1992)1946年他發表了小說《伊莉莎白》。《道德的故事》最初是以小說的形式寫成的,但最後變成了電影。導演認為:"我未能寫得足夠好,因此我對它們並不滿意。"儘管不滿意,侯麥沒有中斷寫作,比起小說,他更專注於評論。
  • 侯麥的愛情箴言
    16日晚帕斯卡爾也將在這次北影節的大師班中與導演竹原青和中央戲劇學院徐楓老師一同分享侯麥導演的電影故事。即便有瑪利恩這樣的女神亨利還是沒有放棄周圍的花花草草,他邀請賣糖果的姑娘來家裡,並和她上了床。對於此,亨利是這樣跟西爾維解釋的:「對於男人而言,那種女人(賣糖果的女孩)才是真正的刺激,我一生愛過也被愛過,現在我累了,我要生活在激情中。」西爾維對亨利露出男孩般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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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韓國第一代留學導演,善於將國外學到的實驗電影精神融會貫通到本民族的電影之中。1996年,他憑《豬墮井的那天》一鳴驚人,現已成為韓國電影在國際影壇的代表人物。代表作:《生活的發現》《夏夏夏》《豬墜井的那天》。
  • 侯麥是一個破折號
    資料圖片當 1960 年代或 2020 年代的觀眾從「六個道德故事」開始閱讀侯麥的電影,他們並沒有時差。那是即刻的目光、嘆息、躲避的側臉,是永不結束的談話,是青澀的或盛年的生命,是在馬路、街角、湖畔、海邊踽踽的踟躕。只要青春如離離原上草,侯麥便不會過時,他仍是一個動詞,一個破折號,是當代生活的引語,是欲說還休的即興、猶疑和延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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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新浪潮諸導演中侯麥當屬大器晚成的一類侯麥49歲時以《我與慕德的一夜》受到國際影評人的熱烈喝彩由此,侯麥以幾乎始終如一幾近固執的簡約和散淡風格和內在的矛盾的戲劇化體現而且由於侯麥厭惡炫耀技巧喜歡以寫實的手法進行拍攝生活化與真實感很強烈(這也是他與新浪潮其他導演的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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