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鄧建民(首都師範大學碩士研究生)
筆法的精美與率意。王鐸草書筆法之美,既源於他用筆的精美,也源於他用筆的率意與大氣。對古代經典的嗜好,對《淳化閣帖》的孜孜以求,都是他精美用筆的技巧支撐和來源。王鐸的草書基本取法刻本。米芾說:「石刻不可學,但自書使人刻之,已非己書也,故必須真跡觀之,乃得趣。」
豐坊也說:「學古人書,若徒看刻本,終無所得。蓋下筆輕重,用墨淺深,勒者皆不能形容於石,圖存梗概而已,故必見古人真跡為妙。」從以上所論,學刻本很難學到精美的筆畫如前所說,王鐸本人對此也有清醒的認識。
也正因為認識清晰,加上天資過人,王鐸通過對唐、宋名家的借鑑,通過豐富的想像,又融合自己多樣性的臨帖方法,煅成了精緻傳神的用筆技巧:起筆以方筆為主,往往落筆成點,潑辣斬截,然後以正鋒行筆,立體感極強。行筆間有時稍加頓挫,以求較豐富的筆畫邊廓和厚實的質感收筆或縱或斂,方圓兼具。
誠然,如果從筆鋒運動方面考察,王鐸草書用筆以線條推移為主,線條的內部運動較為簡單,因而他的草書線條邊廓不如魏晉二王法帖那樣富於變化。也由於學習刻本,王鐸草書的用筆不如王草書細膩、靈巧,但刻本的「下筆輕重,用墨淺深,勒者皆不能形容於石」的「徒存梗概」,恰好與王鐸為創作大幅式作品的「拓而為大」的用筆觀念暗合刻本反而促成了王鐸草書的筆法個性與創作風格的形成。同時,線條內部運動的相對簡單,用筆細膩、靈巧的缺失,當然也是由於筆速的疾快和情感的奔瀉,使王鐸的草書用筆有趨於率意的傾向。
精美與率意是相對而言的,很難以量化來衡量。但是,假如以筆畫的較大毛糙、漲墨、誇張和滯拙等作為率意的基本標誌,那麼,可以用王鐸開始進入成熟期前三年的《贈張抱一草書詩卷》《草書詩翰卷》《草書臨王獻之豹奴帖軸》《草書贈鄭公度詩冊》《草書臨王獻之帖軸》《草書臨王羲之小園子帖軸》等六件重要的草書作品為例進行觀測統計,其率意筆畫大約佔筆畫總數的百分之五(《草書臨王獻之豹奴帖軸》)到百分之四十(《草書贈鄭公度詩冊》)。與此相應,其精美的筆畫大約佔筆畫總數的百分之六十(《草書贈鄭公度詩冊》)到百分之九十五(《草書臨王獻之豹奴帖軸》)。由此可見,王鐸草書精美多於率意。
率意與精美的組合,使王鐸草書筆法在擁有精緻、美妙的同時,也獲得了潑辣、大氣的審美內涵。
就狂草系列而言,諸家筆法無不追求狂放、大氣。但用筆狂放而又精美,大氣而又耐看,張旭、懷素之後就難以為繼了。黃庭堅精心經營章法布白,但筆法顯得比較簡單;祝允明用筆奔放大氣,又顯得過於粗糙;徐渭筆法氣勢奪人又頗具個性,然而卻時見失筆。王鐸博精張芝、二王、顏柳等諸家的深厚功力和他對「拓而為大」筆法的獨到悟解,使他的草書筆法狂放而又精嚴,大氣而又精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