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放麥表演現場,觀眾合影。
正在表演的醬子。
梗有理脫口秀俱樂部主理人喪教。
工作日的夜晚,廣州一間面積不大的清吧裡,近60位觀眾正在等待觀看演出。「如果好笑,就大聲笑出來,如果覺得不好笑、爛透了,就鼓掌『羞辱』他們。」這是一家脫口秀俱樂部每周固定時間的開放麥表演現場,隨著主持人的登場,不時爆發出笑聲和掌聲。
脫口秀髮源於歐美,於2009年在中國內地萌芽。2017年起,得益於多檔脫口秀節目的影響力,這一喜劇形式進入大眾視野。在此期間,脫口秀也在廣州悄然紮根,從不溫不火到野蠻生長,從業者們看到困境,但仍對未來的發展充滿期望。
「興趣社團」
周二的夜晚,位於廣州市體育西地段的一家清吧裡,擺了近60張凳子,座無虛席。燈光暗下來,觀眾的目光聚焦於舞臺。
「覺得不好笑的時候,想想票價,它僅是你們工資的千分之一。」「如果聽到演員講的段子好笑,就大聲笑出來,如果覺得他們說得不好笑、爛透了,那你們就鼓掌『羞辱』他們。」梗有理脫口秀俱樂部主理人、現場主持人喪教的開場白引得一陣笑聲。
這是梗有理脫口秀俱樂部開放麥的表演現場,票價29元每人,還附贈冷飲。新手在這裡練習舞臺狀態,老手打磨和測試自己準備的段子。一個半小時裡,7位演員輪流上場,每人進行5到7分鐘的表演。7人中,包括文字工作者、網際網路從業者,還有在校大學生等。
這樣的開放麥表演,每周二、周五晚,梗有理脫口秀俱樂部會分別在廣州的兩個合作場地開啟。「這一場有60個觀眾是比較多的,平時就是三四十人。」喪教告訴南都記者。他既是每場表演的主持人,也是表演嘉賓之一。
與脫口秀線下商業演出相比,開放麥更像是俱樂部每周固定的「興趣活動」,而俱樂部則像是「興趣社團」。喪教介紹,在開放麥,演員們沒有薪水,都是因為興趣愛好而來,很多人講了一次就走了;每場開放麥的演員都不一樣,大部分人都是初次登上脫口秀的舞臺。
醬子屬於少數能堅持下來的新演員,她已參加過四五場線下開放麥活動。表演開始前,主持人調侃她為「廣州前十」的女脫口秀演員——因本地女演員實在太少。她戴著一副眼鏡,樣子清秀文靜,若非真正看到她的表演,很難把她與「搞笑」二字相聯繫。
26歲的醬子本職工作是用戶運營。5月,她上了一些脫口秀段子的培訓課,後來又看了幾場脫口秀表演,主理人告訴她:「感興趣可以試試。」於是,她開始了「選題——寫稿——開放麥測試——調整表演和文本——再測試」的準備過程。她在周末集中精力寫稿、攢稿和練習,段子取材於身邊的小事,如減肥、追星、相親等。她認為「寫段子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目前還沒有過題材枯竭的時候。
開放麥幾乎是所有脫口秀新人必經的階段。廣州香蕉脫口秀俱樂部聯合創始人Fish告訴南都記者,新人一般從寫500到600字的段子做起,上臺表演3分鐘。一開始沒有人笑,到有兩三個人笑,再到3分鐘都很成功。之後,再練習5分鐘、7分鐘,甚至30分鐘、1小時。
「5-10分鐘能做到比較成功的演員,就可以接一些商業演出。演員能夠駕馭的時間越長,票價就越高,觀眾規模也會越來越大。」Fish說。
紮根的舶來品
這一場開放麥表演,鍾永明的出場無疑是獨特的。這個四十歲上下的男人看起來黑瘦,留著中長發,顴骨和腦門有些凸起。作為這場表演中唯一的粵語講者,他的段子裡混雜著大量俚語,講到激動處,他常抑揚頓挫、手舞足蹈,極為投入。末了,他還不禁自嘲:「好像你們都get唔到個point嘅,不過我講咗十年都沒人笑的了。」
鍾永明是全國最早在全職做「棟篤笑」的演員之一。作為一種文化「舶來品」,脫口秀起源於歐美的「Stand-up comedy」,又稱單口喜劇,即一人一麥講原創笑話。1990年,香港演員黃子華引入了這種表演方式,並翻譯為「棟篤笑」,採用粵語表演。
2000年左右,鍾永明通過黃子華的演出第一次接觸到棟篤笑;2006年,一次上網讓他認識了國外的脫口秀表演,後來慢慢了解到「講笑話可以成為一份職業」;2011年,31歲的他決定辭去英文翻譯的工作,全身心投入到「棟篤笑」的創作和表演中。最早講「棟篤笑」時,鍾永明沒有找到屬於他的舞臺,於是上街頭表演。多年來,鍾永明都在街頭輾轉。
鍾永明在街頭表演的同時,廣州脫口秀也悄然紮根。2013年,廣州脫口秀俱樂部(香蕉脫口秀俱樂部的前身)成立,是當時廣州唯一的脫口秀俱樂部。2015年初,Fish出於對脫口秀的興趣兼職進入該俱樂部。他回憶,彼時的脫口秀行業,不論是廣州還是全國,仍僅具有一個雛形。「全國的俱樂部可能不會超過10個」,而鍾永明是廣州「唯一全職做脫口秀的」。
Fish介紹,當時俱樂部每周只有一場免費的開放麥,一個月一到兩場商業演出。觀眾和演員都很少,有過幾個演員對應一個觀眾的情況,甚至有時候只有演員沒有觀眾,「像內部交流一樣」。彼時,商業演出的票價很低,「最多60元」,而目前商業演出的票價大多在100元左右或以上,有的演出票價高達兩三百元。
2015年末,Fish聯合廣州脫口秀俱樂部的主要成員成立了香蕉脫口秀俱樂部。隨後的幾年裡,廣州的脫口秀行業「不溫不火」地發展著,Fish甚至因為工作忙,在2016年到2018年期間,幾乎沒有參與過表演。
生機下潛伏的困境
2017年,以《吐槽大會》和《脫口秀大會》為代表的新型脫口秀節目異軍突起,將脫口秀推向大眾視野。
這兩檔節目都來自於笑果文化推出的「年輕態喜劇」——呈現年輕的表達方式和生活狀態;擁有豐富的表現形式。2017年上半年,多家喜劇內容公司獲得了千萬級或以上的融資。
得益於脫口秀綜藝的影響力,廣州線下脫口秀演出市場也被點燃生機。2018年,Fish終於決定辭去本職工作,全職演出和經營俱樂部。同年,原本在貿易行業工作的喪教入行脫口秀;在街頭演出的鐘永明,因為住所附近「通了地鐵」,開始走向室內脫口秀俱樂部。
受疫情影響,2020年的線下演出市場按下暫停鍵。遭遇疫情重創的線下脫口秀行業,在綜藝《脫口秀大會》綜藝爆紅之後,依然面臨重重困境。
在Fish看來,這個困境「是一個綜合的問題」。演員和觀眾相輔相成,演員是否有專業內容、持續創作動力,觀眾的接受程度都很關鍵。
「線上綜藝節目看起來帶動了線下的發展,但僅僅是更多的人知道了(線下脫口秀演出)的存在,線下脫口秀演出還處於萌芽的狀態,專業程度等方面都有所欠缺。演員土壤、觀眾土壤都還要加強。」Fish說。
產業的不成熟和欠缺,從另一方面來看,也給從業者提供了施展空間。今年7月初,喪教創辦了梗有理脫口秀俱樂部。9月,喪教辭去在公司的職務,全職從事脫口秀行業。除開放麥之外,他也偶爾承接商業演出、給新人做脫口秀培訓。現在他的收入基本和原來工作時相當,更重要的是,他覺得「做俱樂部上升的空間更大一些。」「前兩年基本上賺不到錢,今年會好一點。」喪教說。
訪問中,喪教多次向南都記者表達了對人才的渴求。「我們現在最需要的是演員,因為現在廣州好的演員實在太少了,上海和北京就特別多。」喪教說。
野蠻生長
如今,廣州線下脫口秀演出市場逐漸變得火熱。廣州香蕉脫口秀俱樂部聯合創始人Fish介紹,目前俱樂部每周有兩場開放麥,兩場正式演出。「近期售票平均每場都能賣80%以上。」作為俱樂部的主要負責人,Fish每月至少有兩場商演,最多可以達到8場。
目前,笑果脫口秀在廣州的演出、開放麥門票更是一票難求。南都記者多次查詢笑果脫口秀在廣州地區的售票情況發現,近幾日的售賣情況均顯示「已售罄」。一名工作人員表示,一般是每周五放票,「5分鐘就沒有了」。
Fish認為,目前脫口秀行業的發展「像以前的搖滾樂」,正在野蠻生長,但還沒有明確的產業鏈。他期待,未來脫口秀可以發展到音樂行業的狀態。「比如說我作為歌手,可以組樂隊、巡演、創作、發行專輯,上綜藝等等,這樣的話就算是比較成熟了。」Fish說。
「(行業發展好)這是毫無疑問的事情。市場是很大的,快樂是很多人都喜歡的。」包括鍾永明在內的許多從業者對未來充滿樂觀。
在梗有理脫口秀俱樂部主理人喪教看來,隨著越來越多從業者入局,優勝劣汰也將自然發生。「最後留下來的都是真正喜歡這個行業的,是希望能做一些好作品的。」俱樂部成立3個月,喪教的團隊已積累6個核心成員。他希望能培養一支隊伍,並朝著商業化的方向發展。
採寫:南都記者 吳佳靈 實習生 郭美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