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薦:後臺有些小夥伴留言說看了《做個喜悅的人》這本書很受益,今天再分享一篇,小編還在老家,用手機編輯,排版不是很好。
摘自《做個喜悅的人》作者:苟嘉陵
人是形式的動物,文化則是內涵透過形式表現在外的連續相。一道菜是一個形式,一種文體也是;一種風俗是形式,一個特定的行為模式也是。而無論是一道菜或一種風俗,只要連續地出現在現象界一段時間,它就構成一個「文化」或「次文化」,同時也就是一個內涵的全部或部分展現。
所謂「一個內涵」或「一個文化」,只是相對應於一個形式的方便說法。而事實上「質」上的東西①是無法分割或單獨存在的。例如我們說「非洲文化」,只是一個相對幹某個形式(「非洲」為一地理的形式)的方便說法,來表示和一個地域範疇相關的內涵。事實上那個內涵本身是無所謂非洲的或亞洲的,原始的或精煉的。它只是它。只是若不透過形式,我們很難表達思想。故人類透過各種形式來表達思想及內涵,就有了所謂的文化。
人類無法離開形式而單獨存在,而人類存在的本身也是內在的形式表現。
修行要憑藉形式,正如人無法離開形式而存在一樣。故佛在世時曾多次地呵責自毀肢體而欲修道者為愚人,也反覆地提出「人身難得」的思想,向修行人指出修行必須仰仗有形的「人身」。正因為佛陀早已證得實相,早已悟出了「性相不二」的道理,並徹底地看出了部分修行人以為離開「相」而別有「性」的謬見,故佛把這一種思想清楚地指為偏激的二邊之一——常見。明白地對學人開示這一種思想是不正確的,不會有利益的,也不會成功地令修行人達到目的。以為現實人生中的東西為不淨,而欲脫離或捨棄這些,為佛在世時印度本土頗為流行的思想。當時的印度人對整個「人類存有」的形式是頗為不耐而厭倦的。他們想擺脫掉形式,排除掉形體。這種心態頗能為當時人的一種宇宙觀——欲界、色界、無色界——表現出來。他們認為真正最高級的存在是連「形式」都沒有的,乃至到一種「無所有處」及「非思非非思處」。佛陀在證果後,清楚地看出了當時印度人的迷夢。但為了要隨順眾生的根性,故佛也慈悲地講這些當時印度人朝思暮想的東西。但講來講去,佛仍沒有離開一個開悟的世間導師的立場。他屢次向學人表示,無論你修到再高層次的「定」,「色界」也好,「無色界」也好,凡是「三界」(欲界、色界、無色界)中的東西,就是因緣所生的,也就是所謂的「有為法」,皆是不安穩,不可依靠的。無論是大小乘經,這一個佛說的基本立場均沒有改變。《金剛經》中所說的「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及《法華經》中的「三界無安,猶如火宅」,就是最好的例證。佛最主要欲向修行人指出的,並不是在三界之外別有一「第四界」或「第五界」,才是真正最究竟、最高級的存在。佛是在徹底地對當時修行人的這一種想要擺脫掉「形式」的思想作批評,指出這一種想法為什麼不合乎緣起法則,及由其而衍生出之修行為什麼不合乎中道。
想要完全擺脫掉形式的思想,事實上頗為普遍地存在於許多的宗教與形上學體系裡。這種思想簡而言之就是「厭世」的思想,其根源是人對生命及世間的不滿足,乃至失望甚至絕望。人一旦有了這一種思想,整個的生命和人格就變成「不在當下」了,會成天滿腦子都是那一個不在世間的存在。他就算能把身念處修好,做到語默動靜都覺察到自己的身體和動作,但你若仔細地觀察他整個的人,會發現他真正的人是在「另一個地方」。他也吃飯,也說話,也會笑,也走路,但整個的人格裡有一種「恍惚」的氣質,眼睛裡有一種異樣的光彩,仿佛在說:「這一切都無所謂,只是暫時的。重要的是……」。這一種人並不會真正地關心世上的什麼事情,他並不「存在」在這個世間。你要他去「選舉投票」或去參加公共聽證會,是完全沒有意義的。他也不會去參與環境保護、支持民權、愛護動物等活動。他如果去參加了,也只是因為那些活動支持他的厭世形上學思想。故修四念處為什麼一定要修到法念處的層次,在此就十分清楚了。當時和佛同時代的那些修行人,不少人的身念處、受念處及心念處可以說都修得很好了,差的就是沒看出自己生命深處的厭世思想。故舍利佛一聽到有人提到「因緣法」,馬上就證果,原因就在這裡。因為畢竟佛法講的是一個人生命徹骨徹髓全面的覺醒。佛陀也正因為這個全面的覺醒,才被人尊稱為「正等正覺」。
講到「性」與「相」的層次,已算是佛教中較深的部分了。但仍是在講緣起,並沒有離開佛教最基本的理則。大乘佛教所講的「性相不二」,如果用本章中所稱的形式與內涵來解釋,就是形式雖是內涵的展現,而內涵也同時是由形式所界定。
一般講形式是內涵的展現,大部分的佛教徒皆能接受,因為這很符合較傳統的佛教思想。最簡單的例子就是當人內心中不愉快或愉快時,臉上自然就會有不悅或歡愉的表情。但當我們反過來又說內涵是形式所界定時,許多人就覺得矛盾,覺得不合理。但事實上佛教中緣起觀的看法及思想正是如此。事實上無論是「業果律」或業報思想,均是建築在內涵由形式所界定的前提上的。一切的修行及精進,也均是在確定了人的行為(形式)是會對他本身的人格及心靈(內涵)產生巨大的影響之後,才被悟道者提出的。
世間一切相對待的東西都是「相依」而有的,離開了其相對的東西,那樣東西本身並不能單獨存在而仍有其意義。就好像「有」要相對於「無」才能是有,「善」要相對於「惡」才是善一樣。形式要依內涵而有,而內涵也要依形式才能成其為內涵,否則容易形成一種「唯心主義」的思想,以為一切「相」上的東西都是由「性」上而生起的,而真正存在的本質是一個真常的「心」或能生萬法「性」。這樣就成了一種「單向緣起」的思想了。即相由性生,但性卻為一種本自就有的存在,如此就和佛陀本來的緣起觀法則大異其趣了。
和佛說不一樣,倒並不一定是有問題。問題是一旦在最根本的理論基礎上有違緣起法則,就一定會構成一種修行上的障礙,而且也一定會在整體的佛教發展方向上,造成偏差。
唯心論思想發展到後期產生最大的流弊,就是造成修行人不注重生活與世間的一切。大家滿腦子都是一些「鏡花水月」的思想,以為眼前的這一切都只是過眼雲煙,不重要也不用太認真。真正重要的是一樣看不見但也摸不著的「性」。於是一天到晚都在修這一樣「性」,以為這樣才是有智慧。事實上這一種思想哪裡是佛陀說法的本懷?不過是末代佛法玄學化的產物罷了!
不重生活與生活中的一切而談修行,談的不是修行而是玄想。修行是一樣再實際不過的東西了,它直接的對象就是生活和生命。不重生活的修行是不會有任何效益的,因為修行所當「修」的正是生活中自己一切大大小小的行為。修四念處者不當在自己心中存有一種唯心主義的思想,以為真正重要的只是一個「內在」,而一切外在的形式皆無足輕重。如修行人有這個傾向,則當在「法念處」的觀照下,見到自己有這種思想及因這種思想而興起的行為與價值觀。見到了就要知非即離,不再為這一文化中的障礙所迷惑;當如實地在生命中觀察自己身語意行為的偏差及過失,不斷地調整自己,糾正自己,才不愧是一個修行人。否則無論你能把「二諦」 說得如何圓滿,「體相用」講得如何高妙,只要那個唯心主義的思想仍然存在,你整個的修行人格仍然是「迷」的,是在抓一個「性」。嚴格說來,這種行為是不能算得上修行的。
唯心論的思想加上「修行」,會得到遁世的人生態度,不但合理而且自然。我曾見到有人批評一般傳統的佛教團體皆不重組織,而不少的傳統佛教徒皆虔誠卻沒有組織能力。我以為這個看法正確但仍不夠深入,因為仍沒有看出這個現象的根由在哪裡。唯心論的思想逐漸透過文字及體系而深入到佛教文化的內層,才是造成佛教徒缺乏組織能力的真正原因。講到這裡,就又回歸到本章的主題之一——形式界定內涵了。但足具反諷性的,是此一被形式界定的內涵——唯心主義的思想,剛好講的是它本身並不被其他東西所界定。若真由四念處修行下手,直觀世間與人生的佛法修行人,一定會是個有群體意識的參與者,而具有關心群體及環境的「政治人格」。中國文化發展到了後期,幾乎已有了頗濃厚的「反政治傾向」,許多人都覺得政治是黑暗的、不淨的,而把參與政治看為流俗之事。不少佛教徒更是一天到晚談心說性,哪會去關心國家的前途與社會問題?以緣起及四諦的觀點而盲,一個政治環境中的知識分子,如許多人皆有這種想法,正是該社會不和諧與無力的病態現象,長久下去是一定會出問題的。只有當這個社會的人皆能修「社會的四念處」,而能去關心這個社會的問題時,情況才有可能好轉。故當有人問我如何修四念處而能「解脫」時,我則往往會問他是否關心政治、環境維護等人類切身的問題。有人覺得我在開玩笑,其實一點也不。修四念處者,尤其是在家人,如果連自己存在環境的政治及衛生情況都不關心,還要去講什麼直觀人生的洞察力與慈愛的人格,豈不好笑?修行人只要對這些很近的事實漠視而滿腦子都是解脫開悟的思想,以我看就是在玄學與唯心論的人格中了。以這種心態要談佛教的四念處修行,恐怕是不大實際的!
今天我們研究佛教現代化的修行,如沒有在根本處見到許多現象與問題真正的根,則是怎麼樣也無法改變什麼的。大家仔細想想唯心論的思想,是不是已影響了許多修行人的性格、行為、價值觀與思考模式?在佛教界愈久,我愈能體認佛教真正的問題已不只是一個個人修行或理解的問題了,而是一個整個的文化層次的問題。當這個文化的內涵存在著這樣一種思想時,修行人會有這些「特質」,只屬自然。這也就又是本章所講的「內涵會影響形式」了。不只佛教是如此,整體的中國文化近數百年的發展,我以為皆是如此。道家最後講究修性修命;當然已是唯心論思想的直接代言人,而儒家經過宋明理學家的闡釋與附會後,所發展出來的思想又豈不是有濃厚的唯心色彩,儒釋道如皆走了樣,成為唯心論的信徒,你能說中國沒生病,中國人不受害嗎?只是這一種「害」是殺人不見血的!思想文化上的偏差往往殺人於無形,而且大多數人皆感覺不到,這就是知識分子的責任了。先儒有「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遠」的想法,其氣度是何等的恢宏,而其襟懷又是何等地入世而具人道主義的精神。我以為用這一句話點醒修行人唯心論與不重視現實的迷夢,實屬恰當。尤其是中國的菩薩道行者們,更應以這種勇於承擔的使命感自勉。否則連人間的儒者都比不上,還要談什麼菩薩洞察三界的智慧與慈悲,就離題太遠了。
中國近代的太虛大師和印順法師,就是因為看穿了佛教發展到了後期產生的偏差和流弊,故提出了「人生佛教」和「人間佛教」的理念;要修行人正視人生,用智慧與慈悲去解決人間的問題,解除眾生的苦難。我個人以為佛教徒不能有力地發揮洞察力與離執力,是二位大師的理想尚未能充分實現的原因。而唯心論的思想和人格若不能被修行人看穿並克服,人間佛教的精神是怎樣也不能在佛教徒的生命中展現的。而四念處的修行則可使人看出自己的厭世與唯心論思想,使人間佛教的理想早日實現。
故我堅決以為修行不能離開形式,而且要重視形式。修行人當活在當下而走出唯心論思想的偏差,去正視並改善人間的問題。當能在生活中修行,在人間各行各業的崗位上發揮智慧的光和慈悲的熱,去善儘自己的責任,為眾生服務。對佛陀開示的教理和修行法門要研究、實驗及尊重。有人一聽到四諦、八正道、七覺支和四念處,就站在一個頗「玄妙」的立場說這些都僅是「形式」,也就是「枝節」;而佛法真正的核心是「不離一心」的,是「不立文字」的,是「不可言說的」,是「一法通則一切法皆通」的,以為自己懂的才是真正的高等佛法。我建議有這種思想的人放下一切既有的見解,仔細去教典中體會這些佛立的「形式」的真精神,我學法至今,雖談不上什麼成就,就從沒有發現任何理論或法門可取代四諦、八正道、七覺支及四念處的。但今日的佛教徒持以上見解的卻不在少數,說唯心思想存在於佛教而造成了修行人不重形式的苟簡心理,應不僅是我個人的見解吧!
修行人只要一旦有了這一種思想,就一定落「常見」,在迷夢中而不自覺。唯心論的思想早已落伍了,只不過是一個偉大的古文化變質後陳腐的餘緒罷了!讀書人若沒有時代意識,講得好聽是書生,講得不好聽是書蟲。在20世紀資訊發達的今天研究佛法,修行人如仍不曉得原始教典的重要性,而能虛心地去體認四諦、八正道的內涵與深度,反而為傳統中種種的神秘主義及唯心論的思想聽惑,真可說是枉為現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