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盼到春暖花開的季節了,每年這個時候心情都特別好,整天像醉了米酒一樣又甜又暈,三四五月沒有一天不傻笑。」
春天,整個人就會像受到某種感召般。
在冬天被凍麻的心情,從三月末開始破冰,氣溫持續上升,花草隨風綻開,它也跟著融融漾漾,在太陽下懶洋洋攤平,咕咕冒著泡,很沒骨氣。
比起在冬季午後眯著眼打個盹,春日的懶散,含了點兒永不疲厭的新鮮勁,和藏不住的蠢蠢欲動。細碎的喜悅可以來自每一時刻,每一個變化——有時前夜落了一場雨,次日清晨走在風裡,便會感知到雨水、竹葉和麥李糅合的氣息。
其實北方的春日和南方有許多不同,除卻時日早晚之差,北方總顯得圓鈍開闊一些。
清明前的江南,春潮淡起,月牙窸窣,微光裡的花樹影垂落在湖面,明暗處過客三兩拂葉走過。葦間掠過船蒿,壠上雨霧迷朦,嫩脆爽口的時令蔬果一夜間上了市。江浙飲食的特點是手法淡而味鮮,因此春日的集市最讓人欣喜。
此外,杭州還有明前雨、明前茶一說,這裡的「明」便指的清明。清明是一個分界線,因為一旦走入四月,南方春意更肆,是真正的「綠入鬚眉,春已附骨」。
而此刻的北方,只以我所生活的青島來看,才剛剛醒來。
「小林媛」小門離店外江蘇路只有兩步距離,蠅頭小店,市井氣重,站在日光當頭的路邊往店裡看,暗沉沉一片,若不是被極力推薦,我一定不會留神的。
兩扇漬黃的玻璃移門,門上有貼花,有小門帘,門邊擱著一些雜貨,雜貨上躺著幾包鮮蔬,例如包餛飩用的韭菜。
店鋪小,三四米長寬的空間,一張張紅色的小臺桌邊,統共坐了二十多人。十分擁擠,背對背坐的食客需要彼此錯開一些,才能有相對充足一點的空間。
店內出售的貨食並不多,種類甚少。兩種火燒(烤肉和什錦),三種餛飩(蛋黃、蝦仁和三鮮),一兩樣烤物和小菜(八寶菜紅油牛蒡一類),掛牆式長菜單下是放著一排排飲料的內嵌小櫃。
看起來似乎是家庭經營,在店門口的櫃檯邊的高胖中間男子是老闆,戴著眼鏡不時抹汗,記帳收錢的同時將貨食麻利裝盤遞給食客。他背後有一個下向的樓梯,能看到有個女人在爐邊烤火燒。烤好的火燒一盤盤端上來,被裝進櫃檯大箱子裡的竹箋上,旁邊是一盆滷好的剝開的茶蛋。顯然火燒賣得很好,時常能聽到老闆說著「烤肉味沒有了」,一會又是「只有烤肉味了」。
來店裡的客人大多一人要兩三火燒,一碗餛飩,個別再多加一兩小食。
餛飩則由左手邊的另一個廚房製作。因角度問題,這個廚房便看不清內裡了,只看得到轉角處倒貼了個福字。一個老伯站在小廚房門口,裡面燒好了餛飩他便接過一碗碗端出來。廚房動作很快,我們才剛剛點完,正端著火燒和茶蛋找座位,餛飩就端上來了。
這是來北方讀書後吃到的,最喜歡的餛飩(雖然一共也就吃了三四次)。餛飩有三種口味,蛋黃、三鮮和蝦仁。還賣一種叫全家福餛飩,即把前三種各煮幾隻合了一碗。餛飩一碗十來只,統一15元。我們要了全家福餛飩,咬下第一口就開心,嘗得出食材很新鮮。三種餛飩裡,依個人口味最喜蛋黃,咬開便是鹹鴨蛋黃,因此更添鮮美。蝦仁裡面是小小的剝好的蝦仁。三鮮就是常規的配料餛飩了。
這會寫起來時才發現,先前吃的時候,既忘記了分清餡料裡其他的食材,也忘記了向老闆詢問清楚,真是抱歉。若是下次再去,我大約會點一碗蛋黃餛飩,不過若是初到,不妨也點全家福,嘗一嘗所有口味。
夾饃也不叫人失望,我夾到的那個皮很薄(一一說她的那個皮有點厚),烤肉味的餡料醃得很好,嘗得出姜蒜蓉酒各色調料,味濃鬱而不過火。
因店面極小,身旁周圍食客一看便知,坐對面的是一對胖乎乎的情侶,食量不小,與他們靠背而坐的是一家三口。不遠處五六個年輕人圍坐一圈,湯湯水水擺了滿桌,吃得熱鬧。也有一些單身食客,在這狹小的熱鬧空間裡並不顯侷促。與我們靠背而坐的是一對父女,食畢起身時,看到陽光從油膩的小窗裡落到他們的桌上,發白的老人低頭靜靜喝湯,身旁的女兒吃著火燒,隨意說一些瑣事。
小林媛的翻臺速度很快,一餐不到兩刻鐘。
出門的瞬間光線又明亮了。江蘇路車流往來依舊,路對面是德式建築群,牆邊一簇簇明黃色的連翹極為耀眼,藍天勻淨無痕,和煦的風吹散不少餐後的倦意。在這樣明朗的正午,路旁的枯樹和電線也茂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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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愛故鄉,也愛北方之春。就像南國的稠豔與頹唐走不過秦淮河,沂水春風的寥落悠邈之感,也獨為北方所有。
今早朋友圈傳著一條校園公告,捐贈櫻花樹,栽成校友櫻花林,十年內擁有冠名權和監督養護權。看完心情雀躍起來,這真是一條充滿浪漫主義的公告。
想到可以送你一棵櫻花樹,從今往後的十年裡,每個春天它都會如期開花。我一直覺得,青島的櫻花十分爛漫美麗。
真好啊,期待每個春天的歸來。
文 葛城 | 圖 濯纓 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