註:如在文中找到錯別字並指正者,一字二元立即兌現。(單字僅限第一人)
過年走親戚應該不僅僅是湘南的民俗。但在我的老家,至少在我家,過年走親戚卻有一種儀式感,格外的隆重。
我的老家在祁東西區,地處衡邵乾旱走廊,人多田少。家裡有5姊妹,我是老二。哥哥3歲的時候出麻疹發燒成了啞巴,下面3個妹妹,加上爺爺奶奶家裡有9口人吃飯。我的兒童時代基本上是在飢餓中度過的。放開肚皮,有大魚大肉,把飯吃飽,那曾經是伴隨我整個童年時代的夢想。但要實現這個夢想,在平常幾乎是不可能的,就只有盼著過年。過年了,大魚大肉的端上桌,兩大碗大片肉煮油豆腐,兩大碗凍子魚,還有雞鴨,再配上一些小菜。
過年那一餐,我們一般是放過小菜,直奔雞鴨魚肉。大人們也不會像平常攔著我們,只是見我們狼吞虎咽,太不注意吃相,既心疼又有點不悅,但不會表現在臉上。過了年就不行了,畢竟日子還得過,初一開始就有客來了。來客了得先緊著客人吃,客人吃剩下了,我們才開始搶。於是我們就盼著走親戚。走親戚要穿新衣新褲新鞋子,那是臉面,家裡越窮越要臉面。這些親戚平常也不來往,一年就這麼一回,不要讓人家瞧不起我們。走親戚,最希望去的當然是外公外婆家。可是,我沒有外公外婆。我爸爸的老家叫梅下譚家,是個大屋院子,離我家5、6裡路。我爸爸本來姓譚,他是通過入贅,我們老家叫招郎進入的羅家,後來改姓了羅。爸爸是個苦孩子,父母早不在了,有個哥哥。由於苦,家裡窮,他哥哥找的對象是個殘疾人,天生聾啞,我應該叫伯娘的。生了三個孩子,其中兩個大女兒也遺傳了她的缺陷,聽力都有問題。應該說,我伯伯伯娘是我最親的人。伯伯伯娘家自然要去的,但由於他們家苦,自己都吃不飽飯,過年也沒什麼準備,我們去了也沒有什麼好東西吃。但譚家是個大家族,整整一個院子估計有好幾百人,都沾親帶故,堂叔堂伯不少。譚家的氛圍很好,我們去了一家一戶上門拜年。他們也不分親疏,一家一家輪流邀飯,就是聚餐,兄弟家的客人都來,有時候主人也來一兩個,多的好幾桌。
那個時候走親戚的特權基本上被我和哥哥把持了,都是我們兩個跟著父親去。我兄弟倆在這些叔伯眼裡也算聰明伶俐,有些討他們喜歡,這些叔伯嬸嬸也不把我們當外人。有什麼吃的,他們的外甥有,我們也就有,打打鬧鬧也從不責備我們。由於親戚多,每次去都要提一個大籃子,一家要一包糖果加一包餅乾,至少要一包糖果。那個時候糖果比較難買,要憑票,我家母親老早就開始準備。其實,這份禮只是一份情誼,是上門拜年的名片。他們先收下,我們吃了喝了,臨走的時候他們還得回一包,回的要跟我們原來送的不一樣,否則就有看不起人的意思。就是說你來的東西我們收下了,這回的是我們的一點心意。有時候在大屋院子的門口要拉扯半天,推來搡去,像是打架,翻來覆去就是這幾句話。所以基本上是一大籃子去,一大籃子回。
俗話說,親戚不走不親。走的多了,越走越親,時間長了,有些就分不清誰親誰疏了,有些堂叔伯反而比自己的親伯父還要好。所以每次去,還沒到院子門口,就有人放鞭炮迎接了,提著籃子還真不好先進誰的家門。走的時候也要放鞭炮,嬸嬸們有時候要一直追到田隴中間送行,就為回一包糖果。父親的親舅舅,我叫舅外公,有一兒一女,就住在離梅下不遠的匡家。女兒嫁的是個幹部,後來做過省委組織部的處長。兒子可能借妹夫的光在衡陽安排了個工作,就是我表叔。表嬸在農村,是半邊戶,但條件比我家要好很多。每次去表叔表嬸家拜年,表叔表嬸也還客客氣氣,但我們總有一種壓抑感。孩子們都很敏感,估計是感受到了家庭條件懸殊太大,自己骨子裡有一份無法抹去的自卑,被放大了。舅外公人很好,是個溫良謙恭之人,畢竟血濃於水,每次從他的眼神裡都能感受到愛意濃濃。但我們由於年齡太小,理不清與舅外公之間的血緣關係,所以就不敢在舅外公身邊撒嬌。每次去,都會碰上表姑姑家的兒子從長沙回來給外公拜年,那可是舅外公的親外孫。這個親外孫我不知道是該叫表弟還是表哥,按道理我們年紀差不多,能夠玩到一起。但是他在這個家裡天馬行空,如入無人之境,從來沒正眼瞧過我們。記得有一次,不知道什麼原因,他生氣了,在樓上大喊大叫,把那木樓板跺得咚咚響,我們在樓下嚇得貓一樣的不敢動。在這個家裡,這個表兄就是主人,我們真的像個客人,所以每一次拜完年,吃完飯我們就鬧著要回家。我那表姑父估計是一個廉潔幹部,在組織部都沒有給幾個孩子謀個好差事,好像幾個小孩後來混的都不怎麼樣。有一年去長沙出差,住在湖南賓館,想到省委大院還有一門親戚,就東問西問居然問到門上去了。舅外公回了衡陽,表姑姑恰巧在家,我介紹了半天我們之間的親戚關係,表姑姑直愣愣的望著我,居然想不起還有我這樣一門親戚,以為我是個騙子,編個故事給她聽,有什麼事要求她。我扭頭走了,從此沒了來往。我奶奶生了十三個子女,死的死,亡的亡,後來就剩下我娘一個。但親戚不少,除了父親家的外,奶奶家的親戚最多,都是奶奶姊妹的後代。奶奶在世的時候,是個好客之人,特別對她娘家的親戚眷顧有加,為此我娘直到現在還耿耿於懷。奶奶去世後,這些遠房親戚,趣味相投的,走動的多一點,就多行(hang)了幾年,有些行(hang)著行(hang)著就淡了、遠了,最後沒有來往了。前不久去世的那個舅舅,就是我奶奶那條線上的親戚,一直有點來往。我考上大學,到外面工作,後來把父母,哥嫂也接了出來,回家的次數就少了,老家也就慢慢放下了。親戚長期不走就不親。前些年,伯伯去世,我回去弔喪,好多人居然不認識了。伯伯家裡一無所有,幾個孩子日子也過得緊張,我們幾姊妹湊了些錢,想把伯伯簡單安葬了,但家族裡的伯伯叔叔不同意,他們和他們的小孩又湊了些,請了禮生班子吹吹拍拍好幾天,花了好幾萬,最後把伯伯風風光光送上了山。那些親戚看來還是些重情重義的人。哥哥在城裡支著一個修修補補的小攤謀生,平常都沒有時間,只有到了過年那幾天他才給自己放幾天假。他其實也想著以前的親戚,有時我們陪他回去走走,但去了也不認識,就有點惆悵。為了給他解悶,近幾年每年我們都陪他去一個城市,看看外面的世界,拜訪一下外面的親戚。
我親家是四川的,我們去過成都過年,還順帶去了一趟重慶。我有一個堂姑一家子在海南的儋州,有一年春節我們去了三亞、儋州、海口。還有一個堂姑姑遠嫁在江西的吉安,我們又開車去了吉安一趟。嫂嫂的侄女在北京,哥哥本來一直想到北京看看,看看天安門,看看升旗,但疫情來了,規劃了兩年都沒去成。侄兒到了杭州工作,找的對象也是杭州的,本來準備今年過年去杭州過年,但是疫情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過去。而且準親家也為我們考慮,說這個時候去杭州氣候不好,天氣冷,樹葉也落了,沒什麼好景致,最好是4、5月份再去,到時候孩子們的新房裝修好了,杭州的好景致也來了,方不辜負杭州之行。
▲圖片由羅老師提供
日子好了,生活富裕了,現在的孩子過年,已經完全沒有了我們當年過年走親戚的那份興致了。你喊他去走個親戚,得好話說上一籮筐。一不留神,他們就約上三五個好友外出旅遊去了,就是不去旅遊,或者約幾個朋友看電影,吃小吃,或者就索性貓在家裡,找個遊戲打得天翻地覆,他們可不管什麼親戚不親戚。春節臨近了。吹著空調,守著電視,眯瞪中又做起了夢,夢裡全是兒時鄉下過年走親戚的情景,突然驚醒,竟有一絲惆悵。一個人有一個人的時代。在我們還留戀鄉下過年走親戚時那份愜意時,大數據、網際網路已經用另一種方式取代了我們心心念念的鄉愁。短視頻、直播拜年代替了走家串戶。別了,那些我們曾經走過的田間小路,別了,那個我們曾經跨過的敞口大竹籃,別了,那些叔伯嬸嬸、七大姑八大姨濃濃的牽掛。
↓ 彩蛋奉上 ↓
掃描下方二維碼,添加住在衡陽官方客服冰冰微信。耐心等待片刻,冰冰會拉你加入群聊,進群記得遵守群規~小夥伴們快到群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