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快車謀殺案》這部作品無疑是阿加莎小說中的經典中的經典,以懸念重重的故事、個性鮮明的人物和深厚的情感元素折服全球讀者。《東方快車謀殺案》曾多次被改編成電影、電視劇和話劇。1974年搬上銀幕並於上世紀80年代引進中國譯製。之後伴隨著另外兩部阿加莎作品改編的電影《尼羅河上的慘案》和《陽光下的罪惡》先後由上海電影譯製廠引進。大偵探波洛的形象在當時無疑和日本演員高倉健和法國演員阿蘭德龍一樣,成為了那個文化活動並不豐富的年代裡人們共同的美好記憶。
或許是由於先入為主的原因,翻拍的作品往往難以超越原作,因此在觀看這類翻拍作品時總是要將之前的老作品儘量從腦海中刪除。但是出於對這個故事了解的需要以及對經典的懷舊。自己在觀看新版電影之前特意在網上找了1974版電影《東方快車謀殺案》。在觀看完新版的電影後。我不得不說這是一部有所突破的翻拍電影。如果說1974版的電影著力於斷案這一過程本身的話,那麼新版電影則在破案這一情節稍有弱化而更多的著力於情感的刻畫與對法理情關係的探討。在舊版中由阿爾伯特芬尼飾演的波洛偵探給人的印象是心思縝密明察秋毫,無論是搜集證據時的心細如髮,還是詢問嫌疑人的鎮定自若,以及公布真相時的沉穩自信,以及那不時冒出來的冷幽默。這樣的形象固然貼合其神探身份,但他過於老練的運籌帷幄能力,那冷靜到令人發抖的判斷力以及不在工作中流露出絲毫情感的特徵又讓這個人物顯得完美無缺高高在上,特別是在這幾場針鋒相對的審訊中,波洛語氣生硬、語速很快,多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審問方式形成一種壓迫的氛圍,有一種遠觀而不可褻玩焉的威嚴感,距離大眾總感覺遠了那麼一些。導致在看到在最後不逮捕12名嫌疑人而選擇做假證這一結局時感到很突兀,因為這與他之前凜然正氣的形象實在是存在反差;這版波洛自始至終沒有什麼情緒波動,最後把選擇權交給了東方快車的老闆決定。當然這也怨不得演員,在那個話劇舞臺劇還很興盛的年代,演員們演戲不可避免得帶有話劇色彩,相應的,也會有類似臉譜話的表演,使得觀眾感覺演得痕跡較濃而不夠自然。
而在新版《東方快車謀殺案》中,肯尼思·布拉納無疑是將之前阿爾伯特,芬尼塑造的波洛形象打散重塑。在這部電影裡,波洛除了保留(已經不是全部)之前的神探特點外,同時又多了很多人性化的表演。他有自己思念與愛戀的女性,會隨身攜帶著她的舊照片;有自己愛看的小說,讀到精彩處也會不顧及別人而哈哈大笑;在陷入僵局時也會苦惱祈禱甚至絕望,並且也一改之前的步履蹣跚的形象而勇於和嫌疑人搏鬥(這與前作有所出入,而且私以為肯尼斯布拉納演波洛身材上未免高了些瘦了些)。這些都使得波洛這個人物走下神壇而更加生活化,更加接地氣。當然很多觀眾會認為這些情節添加的並沒有必要,甚至也有觀眾認為這樣的改動使得影片前半部分過於冗長並且少了推理片的特有的驚險刺激,個人私以為這種批評不是沒有理由,新版電影在營造驚險恐怖氛圍時確實不如舊版,沒有那種讓人特別害怕的感覺。即便是不知道故事情節的觀眾看到中間也差不多知道了結局,這也算一種矯枉過正吧。
但新版電影最精彩的部分莫過於影片結尾部分波洛在面對法理情還是情理法而必須做出抉擇的艱難。在這部電影裡波洛的思想也有著一個變化的過程或者說成熟的過程,電影開頭波洛其實有一種青年學生一樣的幼稚感:這個世界是非黑即白的,是正邪對立的,沒有什麼所謂的灰色地帶,正義必須得到伸張,黑幕必須得到揭露,哪怕付出自己的一切,可是很多人看來裡,這個「哪怕」一般只是惺惺作態罷了,他並沒有意識到法律不是萬能的,很多時候法律能夠制裁怪壞人卻保護不了好人,法律往往對壞人進行制裁前好人就已經蒙受了不可彌補的損失。他也不明白也法律從來不是盲目的,他幾乎是精準地選擇目標加以摧毀,當這個目標游離在程序之外,法律往往只是作繭自縛的代名詞。有多少身名顯赫的人依靠自己的聲望,人脈與實力尋找著法律的漏洞而為非做歹,又有多少蒙受損失的人苦苦期盼法律能夠還他們一個公道,但等來的只是兇手的逍遙法外。在法律的灰色地帶裡,這兩股力量形成了難以調和的斥力,作為「壞人」需要受到制裁的前者企圖在這裡尋求法律的庇護,成為外人看來需要保護的「好人」,而作為「好人」需要法律拯救的後者卻出於絕望而選擇了一條觸犯法律而復仇的道路,成為兇手,成為所謂的「壞人」。在法律的灰色地帶,善與惡得到混淆,好與壞難以分清,正與邪無法分辨,兇手與被害者的界限更是變得模糊。這是個為罪犯說話的電影,面對不公,我們習慣妥協,傾向退讓;而揭竿而起一般是不可以的,否則陳勝吳廣、梁山好漢怎麼會變成稀缺物種呢。
於是影片結尾波洛糾結,難過,痛苦,咆哮。實際上標誌著他舊有的善惡二元對立價值觀的崩塌,波洛也在成長,也在成熟,也在逐漸跳出法律教科書金科玉律而逐漸通曉人情世故,也終於明白這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西裝革履的檢察官未必就沒做過壞事。監獄裡的犯人也未必就沒做過好事。黑與白的天枰永遠不可能平衡,因為還有名為理念與情感的砝碼。正如在高倉健主演的日本電影《追捕》中的一句著名臺詞:「作為執法者,我想,不能只站在追捕者的立場上考慮問題,也要學會站在被追捕的立場上考慮問題。」人海茫茫,浮生若夢。還有那麼多需要自己拯救的人,還有那麼多需要自己解決的疑案懸案。作為一個被世人尊敬的偵探,個人的榮辱得失又算得了什麼呢?所以影片最後定位于波洛毅然決然的結束了還沒有開始的假期,前去調查發生在尼羅河上的慘案;這一結局的處理既致敬了經典,又深化了電影內涵,可謂是點睛之筆。
老版影片中的波洛謹慎沉穩,新版電影中的波洛熱血激情。老版有著細緻入微的推理過程的精彩表演,新版這方面表演不足則為之遺憾。新版有著慷慨激昂的情感傾訴的精彩表演,老版這方面表演不足則為之遺憾。兩個版本的波洛各有千秋且平分秋色,不管是誰飾演,他們都是我心中那個從容睿智的名偵探,都是那個為人所欽佩的霍克爾波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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