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略特寫的《荒原》是現代英美詩歌的裡程碑,是象徵主義文學中最有代表性的作品,是艾略特的成名作和影響最深遠的作品。《荒原》全詩分五章,四百餘行,長詩以「聖杯」、「漁王」等故事作為基本框架,神話學、人類學為詩人提供了整套的象徵語言。詩人立意借用「尋找聖杯」的故事表現卑劣猥瑣的「人間地獄」。呈現在讀者面前的是:貧瘠的荒原,冰冷的巖石,灰暗的城市,陰森的監獄和行跡猥瑣的醉生夢死的人們。在這個荒唐的世界裡,沒有偶像的崇拜,沒有言行的準則,只有生活的空虛和精神的絕望。
長詩的開頭引引言便揭示荒原的主題:「是的,我自己親眼看見古米的西比爾吊在一個籠子裡。孩子們問她,『西比爾,你要什麼?』她回答說『我要死。』」這樣的開頭展示了戰後西方文明的危機和傳統價值觀念的失落,反映了整整一代人理想的幻滅和絕望。「荒原」一詞已超越了文學的範疇,它已成為西方現代文明的象徵。第一章「死者的葬儀」象徵著現代的生活無異於出殯,而葬儀的意義又在於使死者的靈魂得救。春天原本該萬物復甦,生機盎然,而在詩人的筆下,現代文明的象徵——倫敦卻是一片枯萎的荒原。在這沒有生氣的棲息之所,人不生不死,雖生猶死,心中唯有幻滅和絕望,眼前的世界只泛濫著海一樣的情慾。在這令人窒息的現實中充斥著庸俗卑下的人慾,死亡的陰雲濃濃地罩在了西方世界的上空,人們在渾渾噩噩之中走向死亡。詩人把現實社會比作地獄,把現代人視為沒有靈魂的幽靈。第二章「對弈」用維吉爾的《伊尼特》、奧維德的《變形記》和莎士比亞的《安東尼與克裡奧佩特拉》這些作品中描寫的上流社會男女的淫慾和罪惡與現實低層社會卑鄙齷齪的肉體交易疊映,象徵現代人縱情聲色、形同殭屍的可悲處境。第三章「火誡」表現倫敦這現代荒原上各種人猥瑣無聊的生活。因此詩人向佛陀籲請,要讓焚燒物的火來掃盡情慾,拯救人類:「燒啊燒啊燒啊燒啊/主啊你把我拯拔出來/主啊你拯拔/燒啊」。第四章「水裡的死亡」寫人慾橫流帶來的死亡。艾略特筆下的海既是情慾的象徵,它奪去了人的生命,又是煉獄,它讓人認清自己生前的罪惡。實際上艾略特是要現代人正視自己的罪惡,洗涮自己的靈魂。最後一張「雷霆的對話」寫吠陀經裡的說教,規勸人們要施捨、同情、克制,這樣才能得到平安。他用《聖經》的典故寫了耶穌復活後的身影。然而基督並未重臨,卻聽見了驚天動地的聲巨響―――革命的象徵。艾略特把社會主義革命視為人類的一場災難。
整部《荒原》都具有象徵意義。這部長詩既不同於現實主義的敘事詩,也不同於浪漫主義的抒情詩,而是典型的象徵主義詩作。詩人整體上在遠古神話的框架內安置了現代的荒原和荒原人,「荒原」就是現代歐洲的象徵,「荒原人」就是現代人的象徵,水是生命的甘泉,又是災難的象徵,風信子是春天的象徵,枯骨是死亡的象徵等。把一系列互不相聯的「圖景」拼接起來,把許多不相干的意象組合起來,形成一幅幅表達主觀情感的「客觀對應物」,納入「荒原」的象徵性結構之中,從而取得了內在的有機的聯繫,提示了西方文明衰退的必然趨勢,既有歷史的透視,又有現實的觀照。《荒原》中大量選取病態的卑微的意象,繼承《惡之花》從惡中掘出美的傳統,全詩充斥著死亡、孤獨、憔悴野蠻、乾涸意象,這與通常選取高雅、健康、激烈、奔放、美好意象的浪漫主義劃開界限。
此外,《荒原》中的象徵閃爍著辯證法的光輝:希望不可無,否則荒原永無生機;欲望忌太濫,否則同樣會溺斃生命。例如,水在《荒原》中具有雙重象徵意義:水既是土地肥沃的、農業豐收的根本保證,又是由繁殖神崇拜引申而來的、以性慾為代表的人類各種欲望的象徵。荒原缺水,要等待水來解救,這時水是「活命之水」;西方社會人慾橫流,水太多了,窒息了生命,這時水是「死亡之水」。這就讓詩歌不僅僅局限於詩歌,讓短短一篇400行的詩歌在象徵中表達無限的意義。
整部《荒原》完全是艾略特哲學思想在文學上的具體體現,即:直覺主義認識論和悲觀主義的不可知論。因此艾略特認為理智是不可靠的,只有直覺的方式才是絕對的、內在的,才能把握生命的本源。因此,文學作品並不總是可以依據理智來理解。受到這樣的哲學思想的影響,艾略特的「客觀對應物」理論將詩看成一種象徵。人們要理解作品不能只限於理解字詞的意義,而應該掌握事物場景的象徵意義。艾略特說「一首詩實際意味著什麼是無關緊要的。意義不過是扔給讀者以分散注意力的肉包子;與此同時,詩卻以更為具體和更加無意識的方式悄然影響讀者。」在艾略特看來,詩中的意義不過是一個騙局,而當人們不理解這一騙局時,自然是以某種無意識的方式理解詩;反之,當人們自以為把握詩的意義時,也就是誤入圈套而不自知的時候。這點與葉芝「詩人的感受與表現是非常重要的」有異曲同工之妙。
總之,這時一部典型的象徵主意作品,值得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