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爸說過,在工廠裡,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當然也要學會保護自己,遇到爆炸千萬別去管什麼國家財產,頂著風撒丫子就跑,跑到自己腿抽筋為止。
路小路如是說。
一
這本書的名字叫做《少年巴比倫》,作者路內,講述了一個「不良」青年路小路的青春故事,2017年1月13日電影版公映。
主人公路小路高中畢業後,父親找關係把他塞進了糖精廠,他先做鉗工,後做電工,沒有任何技術,也沒有人教。做鉗工時,具體工作是擰螺絲,做電工時,具體工作是換燈泡。在這樣混混沌沌的日子裡他認識了「廠花」白藍,白藍心高氣傲,不甘心一輩子窩在糖精廠。在白藍的鼓勵下,路小路考了夜大,試圖為自己的人生尋找新的出路。
路小路是個愛思考的人,但偏偏到了國企這種混日子的單位,帶他的師傅不教他技能,而是讓他擰螺絲,有一次去充滿甲醛的車間換螺絲,結果被燻暈了,他被幾個農民工救了出來,他事後思考:
我要特別說明,農民工是不怕甲醛的,他們聞到甲醛一點反應都沒有。農民工可以勝任世界上任何一種工作,掃街,翻砂,造房子,挖煤礦,幹得又快又好。農民工是特殊材料製成的人,僅僅讓他們去種地實在是浪費人才。這個秘密我早就發現了,但我不告訴別人,免得自己失業。
讀這段文字有沒有一種讀王小波《黃金時代》的感覺?糖精廠的一個哥們想通過參加培訓考試的方法逃離糖精廠,可他越這麼幹,廠裡就越不調他,路小路說據稱這就是辯證法,也叫天威難測。王小波也說過類似的話:
「人活在世界上,假如你想要什麼,就沒有什麼,這就叫辯證法」
在討論自己的人生時,路小路的一個哥們說:
考上夜大,讀一個機電一體化專業,畢業以後通過送禮走後門,做一個技術員,然後調到科室裡,然後做科長。
路小路說這是一個美好的計劃,但每一步都很驚險。還是另一個哥們說的實在,他說,你算算這筆帳:
在糖精廠,一天幹兩個小時的活,休六個小時,而外資企業,一天八個小時都是馬不停蹄的在幹活,而工資卻沒有高出四倍,為什麼去外資企業呢?
關於在糖精廠的日子是怎麼混的,我還有兩點需要補充的:
後來管的嚴了,人事部門的領導天天蹲在門口看誰上班遲到,路小路被抓了幾次,就開始學得精了:要是一看遲到了,就乾脆不去了!到茶館喝喝茶,跟老頭下下棋,去遊戲房打打「街霸」,常常忘了時間,等想起來要上班時,已經到了該吃午飯的時刻了。
另一點,是關於上班睡覺的,怎麼樣算睡覺,很值得一辯:
這是一門很深的學問。具體來說,坐在椅子上打瞌睡,如果幹部喊一聲你就醒了,那不算睡覺,只算養神,如果幹部喊了兩聲以上你還沒醒,那就是睡覺。趴在桌子上打瞌睡的,如果流下了哈喇子,那就是睡覺。躺在地上的人,不管醒著還是睡著,一律都算睡覺,除非你能證明自己是在發羊癲風。至於站著睡覺的人,不管你有沒有睡著,那都不算睡覺,因為你實在太牛了,能站著睡,超越了人類的本能,你是一匹馬。
在白藍的鼓勵下,路小路考上了夜大,離開了糖精廠。多年以後,路小路回憶起在糖精廠那段頹廢的日子,與白藍相戀的時光,他放佛依稀看到了那個表面張揚狂放,內心單純善良的少年騎著單車在路上狂奔……
二
再提一嘴,這本小說的敘述方式,與《黃金時代》非常相似,作者在講故事的同時,不斷插入自己的內心活動,以一種戲謔的方式調侃現實生活,讀起來使人發笑,想起來使人深思。路小路想起自己當鉗工,卻沒有機械方面的天賦時,覺得可能跟自己小時候的事有關,他說:
讀小學的時候,班上有個同學,很有機械天賦,我們跟著老師摺紙飛機,他卻做了一個會飛上天的模型滑翔機。這個小神童說,他六歲的時候就把家裡的鬧鐘拆了.然後又裝了上去,鬧鐘居然還會走還會叫。我以這神童為榜樣,回到家裡就想拆鬧鐘,被我爸爸發現,眼明手快一把搶走,救下了那臺勞苦功高的鬧鐘,順便賞了我一記耳光。後來班上的小神童又組裝出了一臺收音機。雖然也是刺啦刺啦的,但畢竟是會發出聲音了。我看著他的收音機,心想,要是把我家的收音機給拆了,就聽不到天氣預報,我媽晾出去的衣服就會被雨淋溼,這又是挨耳光的事情。從此以後,我就徹底和機械絕了緣。直到我十六歲,家裡有了電視機和大台鐘,有一天那個生了鏽的小鬧鐘再也不肯走了,我爸爸忽然想起了若干年前的那記耳光,對我說:「小路啊,你小時候不是一直想研究鬧鐘嗎?它現在壞掉了,你去拆著玩吧。」我翻了他一個白眼,爸爸,我已經十六歲了,鬧鐘就留著您自己研究吧。
本書可稱之為七零後一代人的回憶,進入一個大型國有工廠,就相當於有了鐵飯碗,然後就可以隨波逐流混日子了,不想混日子的人則不合群,受到集體打壓,路小路一個叫「長腳」的兄弟,進單位最晚,什麼活都是他幹,他為了考夜大,拼命的看書,廠裡的人知道這個情況以後,就把最髒最累的活派給他,別人打牌、抽菸、喝酒、侃大山,他卻被派到最累的「倒三班」的崗位,為的就是讓他沒時間看書,人的青春好像被狗吃了一樣。
你的青春被狗吃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