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的日本NHK紅白歌會上,一位77歲的老人站在臺上。
緩緩地唱起了一首關於戰爭期間的歌曲 ——《勞工之歌》。
《勞工之歌》在1966年曾經火遍日本,講述了一個少年對母親的回憶。
歌裡的主人公,生活在戰爭年代,年少時因為母親是僱傭勞工的身份而備受同學的欺負與嘲笑。
他厭惡上學,但每當回家時卻又看到母親疲憊的背影,覺得辛酸無助。
於是他開始努力讀書,最終成為了一名工程師。
當他能夠昂首挺胸地站在母親面前說:「媽媽,請看看我現在的樣子吧。」
母親卻已經因為長久的積勞而離世。
唱歌的老人就是這首歌的作者——美輪明宏。
而他也曾是生活在歌中那個年代的少年。
這首歌本是美輪明宏為了紀念曾經的友人而寫的一首歌。
但卻一度因為含有「土方」「 ヨイトマケ」等歧視性詞語被禁止演唱。
直到2012年,才再次被搬上熒幕。
你一定無法想像,在NHK紅白歌會上,那個穿著黑色西裝,激昂演唱的老人。
其實是日本著名的「變裝皇后」。
金髮,紅唇,嫵媚的眼妝加上時髦的女性著裝。
即使已經高齡,也活躍於日本各大綜藝。
他時不時就會冒出一些充滿哲理又有趣的金句。
似乎是個充滿未知魅力的「矛盾體」,總是想讓人了解他背後的故事。
而他的經歷也的確不同凡響。
有人曾說:整個時代的名人都曾從他身邊走過,他的經歷足以寫成20本書。
美輪明宏年輕時的女裝扮相
香頌歌手,演員,動畫配音,gay bar服務員,酒保.
美輪明宏的經歷實在太過豐富,這樣的經歷也註定讓他不會平凡。
年輕時的美輪明宏是難得的「美人」。
無論是誰看了,都不得不被這樣的美貌所驚豔。
在他面前,似乎連爭論性別這件事都成了無意義的話題。
所以,他也被稱為「神武以來的美少年」。(神武是建立大和政權的日本第一代天皇)
偏偏是這樣一張臉,又有著極為美妙的歌喉和特立獨行的性格。
自然吸引了一大批迷戀和欣賞者。
這其中就有江戶川亂步,川端康成和三島由紀夫這樣的大文豪。
川端康成
江戶川亂步
三島由紀夫
他還曾參與宮崎駿的動畫電影配音。
《幽靈公主》中的莫娜(山犬神)和《哈爾的移動城堡》中的荒野女巫。
宮崎駿和美輪明宏
《幽靈公主》莫娜
《哈爾的移動城堡》荒野女巫
作為歌手的他,將傳統的日式唱腔與法國香頌相結合。
形成了極具特色的個人唱法,加上舞臺劇式的表演形式。
深受上世紀日本歌迷的喜愛。
然而,他的出生卻並不完美,甚至有些崎嶇。
1935年,美輪明宏出生於日本長崎,他的原名其實叫做丸山明宏。
開咖啡館的父母給予他一個相對殷實的家庭。
然而十歲那年,美國的轟炸機在長崎的上空投下了一枚叫做「胖子」的原子彈,整個長崎毀於一旦。
核爆炸後的長崎
十歲的丸山和家人雖然倖存了下來。
但卻目睹著家園被毀的瞬間,且落下了脫髮和貧血的病根。
那時的明宏看到電影中以童聲演唱的加賀美一郎,被深深地打動。
立志要做一名歌手,開始學習鋼琴和聲樂。
1951年,16歲的他考入國立音樂大學附屬高中學習。
但沒多久,因為父親破產,不得不中途退學。
更糟糕的是,破產後,父親和繼母相繼去世。
那段時間裡,他無家可歸,甚至一度流落街頭。
家道中落,又失去親人,對於一個十幾歲的孩子來說,無疑是天大的打擊。
次年,他來到銀座的吃茶店以歌手的身份打工賺錢。
明宏所打工的地方位於銀座四町目,是當時的社會名流們經常光顧的地方。
在這裡,他遇到了許多足矣改變他人生的人物。
吃茶店:上世紀50~70年代,是吃茶文化盛行的時代。那時的吃茶店除了咖啡館之外,還有著類似俱樂部的功能。是許多社會名流,畫家,作家經常光顧的地方。
丸山明宏面容俊美,年輕氣盛,加上動聽的歌喉,很快就小有名氣。
明宏與三島由紀夫的初遇十分有趣,三島第一次看到他的演出時,驚為天人。
稱讚他是「天上界之美」。
那時候的三島由紀夫已經紅遍日本,他將演出結束後的丸山明宏叫到身邊。
問道:「你要喝些什麼嗎?」
丸山明宏冷冰冰地說:「不了,謝謝。我不是藝伎。」
三島非常驚訝:「你這孩子可真不可愛啊!」
沒想到丸山明宏驕傲地回答:「我漂亮,所以不可愛也沒關係。」
一句話驚得三島無話可說。
這段對話如今已成為經典。而兩人曖昧不清的感情,也由此拉開。
21歲那年,因為在舞臺上穿著女裝翻唱了法國香頌歌曲《Méqué méqué》。
丸山一炮走紅。成為家喻戶曉的香頌歌手。
此後,他所有的演出都以女裝形象出演。
由於受到三島由紀夫的賞識,丸山加入了寺山修司創立的天井棧敷(日本先鋒派演劇實驗劇團)。
出演了舞臺劇《青森縣的駝背男》和《毛皮的瑪麗》。
這些角色似乎都是為丸山量身定做,女裝扮相嫵媚又驚豔,讓他大受好評。
《毛皮的瑪麗劇照》
三島看過丸山的電影後,非常喜歡。一心想要與他合作。
他誇讚丸山:「那個寺山那樣難懂的詩,你卻能像普通的日常對話一樣表現出來,我需要這樣的超絕技巧,只有你能做到。」
三島特地為他改編了江戶川亂步的小說《黑蜥蜴》。
翻拍出電影版本,讓丸山明宏出演。自己也在電影裡出演了一個小角色。
但即使是個小角色,卻留下了和丸山明宏珍貴的一吻。
《黑蜥蜴》1968
三島由紀夫曾在最初認識丸山時說:「丸山君,你什麼都好,唯一的缺點就是不迷戀我。」
但隨著兩人交情越來越深,越來越熟絡後。
丸山明宏也逐漸在意起三島的評價:「你一句簡單的評語比千萬句讚美都讓我高興。」
兩人成為了摯友,常常打電話到深夜,聊文學,戲劇和音樂。
1970年,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夜晚。
三島由紀夫穿著一套深色西服,抱著一大束紅玫瑰來看丸山的演出。
演出結束後,他說:
「我來聽你唱《愛的讚歌》。
打擾你了,我以後不會再來了。
你很美,真的很美。我不想再說這些你每天都能聽到的話了。」
兩周之後,傳來了三島由紀夫自殺的消息。
當時,丸山還在演出,接到消息後他久久不敢相信。
原來兩周前的那束花,竟然是最後的告別。
三島由紀夫年輕時
丸山明宏說:「那些玫瑰,是包含了今後全部的日子在一起的」。
三島由紀夫的自殺帶給他多大的打擊我們不得而知。
但1971年,丸山明宏改名為美輪明宏。
並宣布隱退,不再穿女裝參演電影,將更多的精力放在創作詞曲上。
許多人對三島由紀夫的情人和性取向充滿爭議,美輪明宏和三島的關係也一直被外界揣測。
可是這些與外人又有什麼關係呢?
一個是才華橫溢的大作家,一個是充滿魅力、雌雄難辨的世間絕色。
曾經擁有過浪漫又轟轟烈烈的過往就已經足夠了。
隱退的二十年間,美輪明宏經歷了慢性支氣管炎的惡化,讓她一度無法唱歌。
他的容貌也逐漸老去,風光不在。
然而,對於美輪明宏來說,在經歷過戰爭,親人的去世,以及愛人友人的相繼離世後,他已經將這些生老病死都看淡了。
這樣的境界,常人難以體會。
直到1993年,美輪明宏才再次回歸,重新穿上了女裝。
他的嗓音和外形都極具特點,許多導演都找她拍戲,配音。
2005年,北野武邀請他出演電影《雙面北野武》,在電影中扮演他自己。
或許,北野武希望用這個機會,給予美輪明宏一個自白的方式。
《雙面北野武》
2010年,在法國上映了紀錄片《美輪明宏,尋找黑蜥蜴》,描述了這位傳奇一生的歌手背後的故事。
文章之初提到的2012年第63回NHK紅白歌會,其實是美輪明宏第一次登上這個日本最高級別的歌唱舞臺。
這背後,他經歷過無數次對身份和形象的質疑。
但即便如此,他也都一一經歷過去了。
就像年輕時面對所有的逆境,他都能夠化解前行。
2012年之後的連續三年,美輪明宏都登上了NHK紅白歌會的舞臺。
並在2014年以79歲的年齡,打破了藤山一郎於1989年以78歲出席紅白的紀錄。
他的歌聲充滿力量和激情,有直擊心靈的震撼。
雖然現在的年輕一代有些人難以欣賞這種有些古老的唱腔。
但老爺子歌中的故事卻依舊感動著新時代的孩子們。
美輪明宏的書法
六十年代, 那個閃著光芒,熱鬧非凡的黃金年代雖然已經過去。
但美輪明宏用屬於他的方式,向我們訴說著那個年代的浪漫和璀璨。
有難以名狀的惆悵,也有無人知此意,歌罷滿簾風的一絲落寞。
但更多的是,是經歷千帆苦痛與甜蜜後的釋懷。
就像三島由紀夫書中曾寫到的:
「她有孤高不屈的靈魂,瘋狂的詩一般的靈魂。」
是對美輪明宏最好的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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