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尼古拉 策劃:素卡
蘇聯,一個遠去30年的「紅色帝國」。
如今的網絡世界中到處都充斥著對它的刻板印象:毛熊、紅星、伏特加、普京、素卡、娜塔莎。
但沒有一個人會把曾經這麼一個壓抑的、沉默的、威嚴的社會主義巨人和GAY片聯繫起來。
真正勇猛的'"1"和「0」,敢於在紅旗下接受老大哥的注視。
GAY片的歷史和普通色情片一樣悠久,雖然大部分時候都只能在地下流傳。
1964年,藝術家安迪·沃霍爾就搞過一部試驗性的GAY片——《口活兒》。全片沒露點,甚至沒聲音,安迪·沃霍爾也從不承認這是一部GAY片。
16mm黑白默片《Blow Job》。
Andy拍的到底是不是GAY片,大家自己猜吧。
這種長期貼著西方「腐朽文化」標籤的色情片,一度在社會主義國家絕跡。
而GAY片這種更為禁忌的存在,顯然不會有生存的機會,雖然在這個社會中大家互稱「同志」。
但隨著蘇聯解體,城頭變幻大王旗,西伯利亞的凍土上生出了最為hardcore的GAY片。
還有比這更硬的馬賽克嗎?
今天的GV愛好者們對東歐GAY片的第一印象可能是「夠硬」。
在蘇聯GAY片中,我們就能看到東歐特有的硬漢氣質根源。
赤裸上身的騎馬糙漢,肯定不是一個普京專屬的文化符號,至少20世紀90年代就出現在GAY片裡了。
但是,在猛男氣質之外,你又總能嗅到一絲蘇聯特有的憂鬱。
布達佩斯、布拉格、莫斯科,這些歐洲文明的熱土上,走出過裴多菲、卡夫卡與普希金。詩意與哀傷也可以是GAY片中的底色。
保加利亞的第一部GV《巴爾幹男人》,雖然男主氣質憂鬱,但每一幀看起來都像舍普琴科下海。
圍繞著蘇聯的背景,這些東歐GAY片的導演們也展開了不同的創作。
軍旅是製片人最為熱衷的題材之一,有的片劇情是蘇聯士兵手持機關槍追殺東歐逃犯,追著追著就莫名其妙地在森林裡交合起來了。
頭戴軍帽,身配雙槍的眼神陰鬱的男人形象,充滿了張力。
如果你覺得美蘇爭霸時期的軍營基調過於壓抑與沉悶,導演還會幫你穿越歷史,虛構一個鐵幕之下,兩德邊境上的「柏林愛情故事」。
在星條旗下的溼吻。
雖然這些片子通常畫質低劣,敘事單調,拍攝手法也不算高明,但也會不時出現一些令觀眾眼前一亮,頗為「先鋒」的鏡頭語言。
而每一部GAY片的標題,也總能體現蘇聯式的設計美學。
為了滿足不同觀眾的審美需求,除了「硬」與「糙」之外,它們中也不乏風格唯美之作。某些畫面的配色與構圖似乎也不輸給那些同時代的經典情愛作品。
這些蘇聯「基」情片,和許多色情片一樣,開頭都有5~10分鐘的背景敘事,這段時間對於想迅速擼管的人來說,極為無趣,恨不得馬上跳過。在這些片頭中,你能窺探到蘇聯解體後最真實的社會風貌。帶著孩子乞討的婦女,售賣廉價玩具的攤販;充滿歷史氣息的古城,電子廣告牌不停閃爍的現代都市。導演們用寫實的視角,記錄下了這些看似和男色毫不相干的市井生活。非常真實,如果你找不到關於那個時期蘇聯的紀錄片,看看GAY片,也許就夠了。如果你心思細膩,蘇聯GAY片還將成為你發掘歷史與細節的資料庫。在某一部片中,一閃而過的T恤衫上,細看會發現美國夢之隊DREAM TEAM的標誌。這件T恤背後的歷史故事是1994年的世錦賽男籃決賽上,俄羅斯以91比137分的超大分差輸給了美國的夢之隊。導演似乎是想通過這樣的拍攝形式,側面記錄這段有些悲愴的歷史。順便說一句,那時候阿迪達斯三道槓已經火了,但片子出現最多的是Nike大彎鉤。領袖們的凝視也是不可或缺的要素。從蘇維埃締造者列寧到慈父史達林,從勃列日涅夫到戈巴契夫,蘇聯領袖們紛紛在GAY片中無碼現身。各種充滿象徵意味的「符號」如同一顆顆彩蛋,隱藏在這些包裝簡陋、封面粗俗的錄像帶中。
也許這僅僅是導演們刻意的拼湊或是無意的堆疊,
但無論如何,那些曾經被賦予巨大意義的「符號」在東歐大漢們的喘息與呻吟聲中徹底消解了。在蘇聯,性是一種難以言說的禁忌,這也許是那個時代共產主義世界的通病。「В СССР секса нет.」 「蘇聯沒有性(生活)」甚至成了蘇聯人自我調侃的一句口號。蘇聯時代對同性戀的懲罰史,與其說是東正教傳統的延續,不如說更像是一場意外。1917年,當布爾什維克們將紅旗插上克裡姆林宮之時,革命者們在對待「同志」的問題上,展現出了驚人的寬容。有革命理論家為同性戀者們辯解:
「同性戀是因為階級剝削而在勞動人民中引起的性倒錯。」1922年,蘇聯誕生了自己的第一部刑法典,這部由人民司法委員會與克格勃前身「契卡」牽頭制定的刑法中,對自願的「搞基」行為隻字未提。人民衛生委員會也僅僅將「搞基」看作一種醫學問題。1922年頒布的俄羅斯社會主義聯邦蘇維埃共和國刑法典。其實,1926年的刑法典中對所謂「雞姦」依然隻字未提。20世紀20年代,蘇聯的秘密警察們自認為破獲了一個反革命俱樂部時,但當他們破門而入之時,卻發現這只是一個人數眾多的「變裝俱樂部」,而參與者們幾乎都是GAY。雖然此事引起了不小的爭議,但當事者們被羈押一段時間後都被釋放了。不知道今天的變裝coser們如何看待他們的蘇維埃前輩。對同性戀風向的驟然轉變,發生在史達林掌權近10年以後。1933年,國家政治保衛總局第二副局長——留著希特勒式小鬍子的雅戈達,試圖剷除那些以同性戀者為代表的各種小團體。但抓了人之後卻發現,貌似沒什麼法律依據來懲處這些行跡可疑的邊緣人。亨裡希·格裡戈裡耶維奇·雅戈達,大清洗時期,當了一把工具人。
得到報告的史達林同志,大筆一揮,刑法典154-a條款正式誕生:雞姦犯,有期徒刑3年起。而那些沒被抓捕的「同志」們呢?他們的性慾總要找到發洩的出口,於是乎,莫斯科大劇院附近的噴泉或公共廁所成了GAY們的秘密據點。充斥著暴力與犯罪的古拉格,想必對GAY們相當不友好。不過在新時代,GAY片導演們以另一種獨特的方式向古拉格裡的前輩們進行了致敬。這部片講的是一處古拉格監獄內發生了一場思想革命,一位膠衣男調教一群饑渴的同志赫魯雪夫上臺後,全面推翻了史達林時期的種種政策,但走出古拉格的同性戀們並沒有等來他們的春天。相反,1958年,蘇聯內政部還在內部下發了一份名為
「關於加強與雞姦的鬥爭」的秘密文件。到了戈巴契夫時代,「改革重組」與「新思維」已經讓蘇聯的社會風氣與性觀念發生了近乎顛覆性的變化。80年代末期,儘管每年依然有數百個「雞姦犯」被逮進監獄,但僅莫斯科地區就有近一萬名「失足婦女」,國營電影院也公然播放色情片賺外快,色情雜誌也陸續在市面上現身。這段充滿波折的「同性戀入罪史」讓這個邊緣群體的命運看起來格外弔詭、複雜。真正生活在蘇聯的同性戀,他們的生活是壓抑而隱秘的;但這些蘇聯GAY片中出賣肉體的東歐男人們,卻是資本主義市場的造物,有些男演員甚至都不是同性戀。
他們一同飾演出了旁觀者眼中所幻想、預設的那麼一座浪漫的、隕落的、神秘的蘇聯帝國。東歐、巴爾幹地區是蘇聯GAY片的主要發源地與產出地。寄生在「經互會」體系上的蘇聯加盟國與衛星國,在東歐劇變、蘇聯解體以及長時間的巴爾幹地區衝突中社會淪陷,經濟衰敗。那些走出國有工廠的年輕人們,喜悅而糾結地發現了一個事情:
自己除了收穫自由,還收穫了貧窮。這些急切地脫離共產主義「鉗制」、轉身擁抱西方的國家忽然意識到除了「俊男美女」,自己已經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出口到國際市場上了。試鏡中的東歐演員,如同被鉤在木架上等待挑選的鮮肉。西方的色情業商人們,從這股衰敗的味道中嗅到了巨大的商機。昔日充滿異域風情、禁忌條文的東歐,對於高需求、高利潤、低邊際成本的色情產業來說,是一塊充滿誘惑的蛋糕。在90年代,只需要區區幾十美元,就能讓這些東歐素人們在鏡頭前揮汗如雨996。而這筆薪水大約只有他們美國同行的十分之一。連美國《時代周刊》都忍不住在1997年的一篇文章中感慨道:「不幸的是,這種(醜陋的)生意主宰了布達佩斯。」而這些色情片的主要消費者,並不在東歐地區,而是在西歐與美國。商人們以提供就業為名,將東歐的年輕肉體攬入囊中,榨乾最後一點剩餘價值。僅2012年,布拉格市就存在超過15家工作室,
每天都有從東歐鄉下小鎮來的直男,為了獲得比平均收入高上一倍甚至更高的工資,他們投身於重口味的GAY片拍攝中。這些來自西歐和美國的導演們,也許本想調侃一番拜倒在紅色集權之下的蘇聯「基佬」,卻萬萬沒想到真正讓這些直男選擇活在襠下的,是綠色美鈔。重要的不是電影所拍攝的年代,而是拍攝電影時的年代。整個90年代是蘇聯崩潰後最為動蕩與黯淡的歲月,舊秩序被摧毀,新秩序的建立卻遙遙無期。在大廈將傾的前幾年,或許連戈巴契夫自己都對蘇聯的歷史進程產生了懷疑,他詢問蘇共中央國際部部長,勃列日涅夫時期的三號實權人物——波諾馬廖夫:「到底什麼是國際共產主義運動?它是否只是一個虛構的神話?」對歐洲來說,俄羅斯是斯芬克斯之謎。無休止的動蕩或沉溺於酒精中消耗生命,並非真實的俄羅斯。但其實對生活在這片帝國遺蹟上落寞的普通人來說,她依然是個謎。真實的俄羅斯是什麼,答案是在時代的風中?還是在90分鐘的GAY片裡?你在這些或彎或直的男孩眼中,同樣找不到答案,能看到的僅僅是對「美麗」新世界的彷徨與困惑。失落感是書寫一個龐大帝國的關鍵元素。 沒有人真的想重回一個煙消雲散的集權時代,任何對紅色帝國的懷念與感傷,都是激情與欲望破滅後的虛無。
歷史進程對普通人到底意味著什麼呢,每個人都有一大堆說辭。但對下面這位GAY片裡的小夥子來說,新時代只是把他強行掰彎了而已。
設計/視覺 suisui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