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頻的人終將相聚
生前他感嘆:電影沒錢,女友跑了……噁心不噁心……今天螞蟻微貸都還不上……周圍人還覺得你運氣特好, CTMD
25歲的海子和29歲的胡波各自用肉身獻祭自己的微笑。如果有一天我能用詩人和導演的身份解剖時間裡的螻蟻,會不會也像極了雨天裸體爬上石頭的蛆。
朋友推薦了我兩部電影,《大象席地而坐》和《殺瓜》。
《殺瓜》附體王小波一隻特立獨行的豬,用紅瓤調了一抹灰色的黑,村長成為鄉村消失前最後一道象徵意義的貞節牌坊。知識分子躲在村頭用大棒襲擊村長,在「逃亡」的路上被瓜農「出賣」。
瓜農成為孤獨的傻瓜。導演用村長脖子上的大金鍊子和瓜農老婆脖子上隱約的小金鍊子,暗示著曖昧;瓜農如果知道老婆被村長睡了,他會將大棒換成殺瓜刀。
想起酒桌上的段子,村裡牆上偉大的標語:「讓村裡婦女懷上二胎,是村長義不容辭的責任」。
導演的暗示,點到為止,用連串的黑屏轉場左右逢源著被刪減的鏡頭。
如果電影可以成為意識形態的神巫,導演是不是首先要學會養活自己。
當胡波揣著劇本找來70萬的投資,執拗地剪輯著四個小時版本的處女作電影《大象席地而坐》時,他沒有想到這會是遺作。
我不認為29歲的胡波是用死亡換來自己的作品版權,就像25歲的海子的遺言:「我的死和任何人無關」。
因為導演胡波的死被刷屏和揣測,我決定躲在椅子前用一個下午咀嚼這部電影。
一部講述老無所依的老人、沒有愛情的混子哥、為朋友出頭的少年、沉迷於學校主任的女學生的故事。
困於蝸居的祖孫三代,撕開老人面對喋喋不休的軟暴力的無奈,他終將選擇在像餵養動物一樣的養老院的一間床鋪上死去;
沉迷於江湖道義的混子哥,最看不起弟弟借著自己的名號,在學校用校園暴力偽裝起來的力量,這不堪一擊,猶如弟弟從樓梯摔倒後直接死去。
混子哥後來在《我不是藥神》中用「黃毛」死前的微笑,得以解脫。
為朋友出頭的少年,最終被信任的朋友欺騙,間接製造了一起毫無意義的死亡;
死亡源自校霸那部被偷的手機,手機中記錄了女學生與學校主任的場景。
胡波努力將原本毫不相干的故事人物串聯起來,用去滿洲裡看一頭坐在地上的大象完成一次解脫之旅。
命運不過是一場躲藏的遊戲,劇中人都想躲躲,看大象是一個藉口。
老人想躲著死,因為他曾是軍人卻不想服從安排而老無所依窩囊死;
混混想躲著生,因為他睡了朋友老婆,被朋友撞見後朋友跳樓死了;
少年想躲著活,因為導致混子哥的校霸弟弟樓道摔死,被到處追殺;
少女想躲著過,因為視頻曝光,學校主任的老婆上門追打,絕望了;
躲躲。蒼穹之下,能躲到哪裡去?
胡波將線索攤開,又一點點糾纏在一起。
胡波的內心糾結在灰色天空下迷茫大地的苦澀,胡波想表達的太多了,沒有四個小時的執著鏡頭,他不過癮。
手槍的出現有些隨性,本可以用匕首與喉嚨接觸的,但那是胡波特地要呈現出自殺場景的快感,其實這是一種寓言。時間長度大概需要29年。
到底是誰流出了少女的視頻,沒有交待;這不重要,人已無隱私。
胡波用電影講述生活,其中必有他自己,也有聽來的故事,更多是拼接了很多真實的故事;這些故事在電影中卻是假的。
生活的真,有些我們不願面對。
老人殺了咬死自己狗的大狗;少年因為缺錢撬開奶奶的門,見到奶奶的屍體;
混混因為在少年的身上看到了曾經的自己,放了少年一條生路;
少女因為父愛的缺失迷戀的不過是學校主任家裡的客廳,那能喚醒她美好記憶。
胡波的電影故事裡充斥著被包裹著的滿是孩子氣的荷爾蒙。
而立之年是一個可怕的年份。
胡波一點點地沉迷在自己的鏡頭故事裡,苦笑,哭泣,感動,並用一個四小時版本的遺作,作為自己的墓志銘。
想起我寫影評時,有看官不滿,留言說,你腦子有病,看電影本來就一笑。
話說的很對,正如喝酒圖一個醉,那是買醉。電影不該就是讓我們買笑的嗎?
而無論我們選擇沉默還是開懷,我們都無法逃避選擇。
逃避的結局是無路可逃。
《殺瓜》的逃犯,他能逃到哪裡去?
前些日和朋友聊起在寫的《萬春》,那是深夜裡用輾轉難眠來提醒我要拍出來的故事。當我的腦海呈映出,癱在床上已29歲的萬春,懇求母親為自己洗一次澡,之後在水中毫無掙扎地回歸子宮時的狀態,讓肉身尊嚴地消亡時,我終於淚流滿面。
胡波在自己臆想的鏡頭語言裡難以釋懷,他想躲躲,躲在自己的電影裡。
當《都靈之馬》的大風呼嘯,我們在內心的荒原圍觀《大象席地而坐》;
胡波在天堂,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期待能在電影院看這部電影。
(圖片來源網絡)